难忘

熟悉吧，有些是文革时期的糖纸。

文革开始的时候，我才五岁。父亲因为出身不好而被打倒，正值红卫兵全国串联，家里前后被抄了六次。听说有一次，我父亲赶上了红卫兵抄家，被他们拉出去批斗。我还小不懂事，跟着他们一起往我父亲身上拽石头。我父亲被这一景象彻底打垮，晚上夜深人静，他想自杀。熟睡的母亲被他的哭声吵醒，轻轻地劝解，慢慢地使他有了生存的欲望。我对那时候的记忆非常模糊，只记得有人在家里撕皮夹子，还有人把奶奶的头发剪得乱七八糟，然后再在头上筘了个纱罩。

不久，我们一家四口被赶出了原住址，被迫住进了一个只有十六平米的房子。其实，那是别人家厨房的一部分，水房和厕所都在外边。我们把炉子支在室外，天天在太阳底下烧火做饭。我逐渐地对周围的事物熟悉起来。有的时候一个人跑到邻居家的院子里去玩。邻居住的是一对老人，我只记得他们都有白头发。有一天，那个老不爷爷给了我一搭儿东西，四四方方的，比我手还大，上面花里胡哨的，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黄色的龙。他说：‘好看吗？这是清朝时代的糖纸。你要喜欢就送给你了。’我当然很高兴，快快乐乐地带回了家。可是，晚上妈妈下班回来，看到了那叠糖纸，脸色大变，非让我把糖纸送还。没办法，第二天我就带着糖纸去找老爷爷了。

我不记得那天的天气了，只记得白发爷爷看到我拿回来的糖纸，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转身跟他老伴低声说了几句，然后带着我走到了屋外。他坐下，拿了个洗脸盆，把糖纸放进去，然后慢慢地跟我说：‘我认识你父亲，他现在是牛鬼蛇神，已经不能回家了。但他是好人，我们都喜欢他。本来我以为你小孩子有这些玩意，会很开心。可是现在， 它是四旧，不会有人要的，也没人敢要。好吧，那我就。。。’说着，他老伴递过来打火机，把脸盆里的纸点着了。同时，他还抓了些新的，一张一张地往里扔。到最后一张，他看了看，然后递给我说：‘这张应该没问题了，你留着吧。’然后，他就瘫进椅子里再没说一句话，可他的眼睛流出了泪水。我也跟着哭了起来，这是我第一次不带声的哭。。。

最后的，是张脸谱糖纸。打那儿以后，我就开始了我的糖纸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