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若有情天亦老（25）
这几天小涛就在附近请了几个帮手，一起来砻谷和舂米，并来了一对父女，让汗青吃惊不小。“小涛，怎么带来一对父女呢？他们来四季铺干什么？”汗青见陆陆续续有人来四季铺找活干，心中正高兴着，后来却进来一对父女，让汗青不得不找小涛询问。“李老爷，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打听到四季铺卖粮食，找人砻谷舂米，所以也想找活干。现在晋城马上又要开战，城门紧闭，日夜有人在城墙上巡逻，每个城门的炮楼都有重兵防守，魏大人每天都会到处检查。还有，因为到处战火，几乎没有安全藏身之处，难民流离失所，到处逃窜。他们也许是前些日子张司令的军队撤退后城门打开时进来逃难的人。”小涛刚开始也是莫名其妙，后来估计是自己在外寻找帮工，被这对父女听到，也尾随而来，碰碰运气。汗青听完默默走开，见这位作父亲的也跟自己年龄相仿，想到玉婷和杏花跟小梅母子现在还在避难，而龙泉跟晋生一起，也是逃避在外，内心一下子生起同病相怜的情感，就来到这对父女跟前。“我是岳家米行掌柜李汗青，现在租用四季铺作为一个销售点卖粮食。你们是来找砻谷和舂米的活干是吗？”李汗青见男的一脸疲惫，无精打采，估计好几天都没有吃什么东西，旁边站着一个穿着粗布短袄，下身倒是还算体面的厚布裙，足蹬一双半新的胶底棉布鞋，低着头，不敢看李汗青。男的手里提着一个青布包裹，鼓鼓囊囊的不知都是些什么，听完李汗青的介绍和问话，就低声哀求道：“李老爷，我们一家从辽城避难逃到晋城城外，谁料想孩子他娘一下子染病，没法按原计划到她娘家避难，只好随着人流进了晋城。在这里我们举目无亲，随身携带的川资，因为给她娘治病，很快就要花光，所以想在贵店找些活干，让孩子她娘能够活下来，我们父女俩不至于饿死街头。我这个女儿从小就干活，如果东家不嫌弃，就让她在东家店里或者后院干点杂事。我本人也是在辽城米行帮着砻谷舂米，所以对眼下的活都很熟悉，求求掌柜的救救我们一家三口！”男的说完，抻了抻女儿的短袄，就见一声不吭的女孩抬起头来，让汗青大吃一惊。这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已经该出嫁了，头上包扎着青花头帕，眉清目秀，面容俊俏，虽然由于旅途疲劳，居无定所，显得憔悴，但是依然掩盖不住满脸的青春气息和活力。女孩张口，一口白牙整齐可爱、熠熠发着白光，让人赏心悦目，给人良好的初步印象。汗青内心为眼前父女觉得惋惜，要是没有战火，也许这个女孩已经坐上花轿，已经为人妇了。女孩见汗青怔怔地看着她，略感紧张和羞涩，微微低着头，姗姗迈步来到汗青跟前，双膝跪地，一根辫子又粗又直地搭在背上，声音悦耳动听地说道：“李老爷，小女子从小在父母身边，因为家境困苦，丝毫不敢好吃懒做，一直尽力帮助父母，维持一家人生计。如今逃难在外，生存维艰，请求李老爷开恩不弃，留下我们父女俩人给米店打工干活，养好小女子家母的疾病。您就是我们全家的再生父母，我们一家人一定不忘您的大恩大德！”说完小女孩见李汗青没有吭声，立刻呜呜地哭了起来，泪水如断线的珠子，抛洒衣襟，让汗青内心很矛盾，因为留下男的，就要留下一家三口，这件事情自己不能做主，必须跟秦氏商量一下。“小涛，你来一下！”汗青喊了一声，“你把他们带到客房，安排他们吃一顿饱饭。并让他们带一些饭菜给孩子她娘吃，到时我会再找他们说一下干活的事情！”
“姐姐，今天身体感觉如何？精神和身体有没有彻底恢复？”汗青来到秦氏身边，见她坐在厅堂的正席左边太师椅上，低头喝着小涛送来的新茶，就关切地问道。“还好，感觉精神倒是完全恢复，不过体力还是没恢复到以前的样子。汗青，人手都请够了吗？”秦氏一边说道，一边示意汗青坐到以前王晋生的座位上，并让汗青喝自己早已为他备好的新茶。“姐姐，我就是为这事来的。”汗青说完，接着把不速之客的父女俩的事详细地复述了一遍。“汗青，你是粮店的掌柜，四季铺只是你零时的销售点，留还是不留得由你决定。至于这个女孩子留下来干什么，也很简单，主要是做饭和适当地照顾我一下。现在四季铺农具生意清淡，如今伙计也都不在，如果有人来买一下生活用具，都得我来应付，平时有一个帮手也好。听你的意思，这个姑娘看上去，外貌端庄，言词清晰，又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姐姐还是倾向于留下来。一旦留下来，我知道还得让他们一家人住在我这里。如今客房都是闲置的，住进来一点问题都没有。他们也不会停留多久，一旦北伐军打完仗，张司令被赶跑了，他们还得回辽城，所以不会有什么后顾之忧。汗青，你看他们父女俩像不像奸诈之人？”秦氏一口气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汗青，说完气息还是感到急促，汗青见状，来到秦氏身边，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想帮她按摩一下，秦氏轻声地说：“现在人多眼杂，我们还是要谨慎一些，等晚上在房里，你再帮姐姐按摩一下，白天还是以礼相待吧汗青！”汗青深以为然地点头称是。汗青刚出正房，就见小涛小跑来到跟前说：“李老爷，那位姑娘的爹去给她娘送吃的去了。现在这个姑娘已经吃完饭，就在客房等您的决定呢！小的该去干活了，李老爷还有什么吩咐吗？”汗青摇摇头，突然又改变主意，对小涛说：“等姑娘的爹回来，立刻告诉我一声，让他们父女俩到耳房来见我！你现在去雇一辆马车，帮着把姑娘的母亲接到这里，安排一间客房让他们暂时居住！”见小涛痛快地答应，并很快出了王家，汗青心想，不知道留下这一家是福是祸，既然秦氏同意，那就好事做到底吧！
“孩子他娘，我们找到一家米店，店主看样子很和善，招待我跟丫头饱吃一顿呢！还让我给你带来不少饭菜，来坐起来吃一点吧！都好几天没有好好吃一顿饱饭了！”男子急匆匆地来到妻子病居的一家小客栈，把从四季铺带来的饭菜从包裹里小心翼翼地取出，端给浑身无力，睡得昏天黑地的女人跟前，兴奋地说道，“饭菜还热乎着呢，赶紧吃！”女人无精打采地睁开毫无生气的双眼，有气无力地说：“孩子他爹，我连手都举不起来，你帮我扒拉到口里吧！”男子本想骂女人几句，见对方连坐在床头的力气都没有，就压了压怒气，坐在女人身边，给女人喂了几口。一边喂一边埋怨女人连嘴巴都张不开，洒落了不少饭粒。“吉祥，我吃不下，我想喝水！”女人范氏一点胃口都没有，吃了几天药，依然浑身散了架似的，总是提不起精神，更是手脚无力，连解手都得吉祥连扶带抱才行。“爹，娘——！”吉祥正在唉声叹气的时候，见女儿春燕欢快地进来，感到很意外，心急口拙地问道：“你……你……怎么一个人跑回来了？爹不是说让你在东家等着吗？”春燕立刻坐在母亲身边，接过父亲手上的茶杯，边喂母亲喝水，边兴奋地说道：“爹，我是跟小涛哥哥一起来的，他现在人在客栈外的马车上等我们呢！李老爷已经答应雇佣您和女儿在铺子里做工，还特意雇了一辆马车来接娘和我们一起回铺子呢！爹爹，今天我们就可以离开客栈，搬到四季铺去住！”范氏吃了几口饭菜又喝了一些茶水，精神稍微好点，听到女儿带来的好消息，精神也是为之一振，简直难于相信世间还有这等好事，就对吉祥说：“看来这位李老爷真是一个大善人。吉祥啊，你出去见见小涛，问问这个小哥儿是不是真有这档子事。如果丫头说的都是实情，我们就退了房，尽快回铺子，你们爷儿俩也好早日做工！别忘了，给小哥儿赏钱！”吉祥一听还要给钱，心里就不痛快，嘟囔道：“知道了知道了，就你事多，连丫头的话还怀疑！”吉祥转身就要出去，春燕一下子来到吉祥身旁小声说道：“爹，我也跟您去。这是我的零用钱，两块大洋，您用来打赏小涛哥吧！”吉祥欣喜地说道：“闺女啊，这都是你平时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私房钱，爹爹怎么会要呢！”春燕把钱塞到吉祥手里，没有吭声，亦步亦趋地跟着吉祥来到小涛跟前，看着小涛客气地拒绝赏钱的样子，最后在盛情之下，又接受了这两块大洋的模样，春燕心里就美滋滋的。很快小涛就把郑家三口安置好了，才对吉祥说：“吉祥叔，李老爷吩咐一旦安置好了，就上东耳房去见一下他，李老爷有话跟您说！”吉祥对四季铺开阔的院落、错落有致的铺子，宽敞舒适的客房，和高大的院墙羡慕不已，不知道这家主人前世做了什么大善事，今世有这等造化，建造了一片这么大的院落。“那就请小哥儿引见！”吉祥连忙答道，正想跟着小涛出门，就听到范氏搭腔：“吉祥，等一下。我现在感觉好些，也能自己走道，我想跟你们一起去见见这个李老爷，当面答谢他的大恩大德！”吉祥倒是愿意范氏去，就看了看小涛，小涛点点头表示同意。“娘，让我扶着您！”春燕乖巧地跟在母亲身边，不愿意一个人留在客房里。
小涛把郑家一家三口介绍了一下，并让他们就座，就想端茶倒水，春燕轻快地来到小涛跟前说：“小涛哥，让我来！”说完接过小涛手上的茶壶，先给汗青倒好一杯茶水，恭恭敬敬地递给汗青说：“李老爷，请喝茶！”汗青轻轻地推了一下茶杯说：“先给你父母喝！今天你们全家都是客人，你做儿女的自然要先孝敬父母！”春燕乖巧地笑道：“谢谢李老爷的教诲！”说完春燕又倒了一杯，放在茶杯托上，分别递给了父母，让范氏对汗青刮目相看，吉祥正想揭盖喝茶，被范氏用眼色止住了。春燕转身又端给汗青茶水，汗青才欣然接受。范氏见大家都有了茶水，就颤巍巍地走到汗青身边万福之后，心存感激地说：“妾身虽有病在身，不敢耽误当面答谢李老爷雪中送炭水中送舟的恩情。老身一时无以报答，内心不安，惟敦促小女勤快奴妾尽心尽力帮助李老爷米店生意和四季铺的买卖，请李老爷接受妾身跪谢！”说完范氏毫不犹豫地扑通跪下，给汗青磕头拜谢。李汗青见范氏贤淑端庄，说话条条有理，言辞声情并茂，不禁对她另眼相看，突然见她跪下身来，行大礼而感到很意外，立刻将之搀扶起来，春燕及时来到汗青身边嫣然笑道：“老爷，让小女来扶！”汗青感慨地说道：“大嫂子，如此大礼，真是让汗青汗颜。如今嫂子贵体有痒，不必如此礼节周全。这样吧，春燕啊！”春燕内心一惊，连忙应道：“老爷？”汗青笑道：“春燕，你跟小涛上城里的济世药铺去请张子善郎中，如果他没空，让他派一位他的得意弟子来四季铺，帮你母亲瞧瞧。小涛，带上我的名牒，务必请他们尽快成行，就说不能耽误！吉祥老兄，今天好好休息一下，照料好令亲。明天开始，我会让你熟悉一下砻谷舂米的具体事务。好，你们分头去做吧！有什么要求，找我或者四季铺掌柜的秦夫人都可以！”回到客房，吉祥兴奋地坐不住，希望马上就做工挣钱，然后可以离开晋城，上范家村去。“吉祥，你总是一点耐心都没有。你帮我按摩捏拿一下，人家浑身肌肉酸痛，好吗？”范氏一想到自己不争气的身子骨，就灰心丧气，唉声叹气对吉祥抱怨着。吉祥见妻子碍手碍脚，一路麻烦不断，内心早已不耐烦，语气不快地说：“马上郎中就会来，按摩有什么作用？每天跟你按摩捏拿，既没有作用，还搞得我疲惫不堪，真拿你没办法。”说完吉祥极不情愿地坐在范氏身边，在范氏关节肌肉上按摩捏拿起来。“不会轻一点，吉祥？好像要把我的骨头都捏碎，这样哪能有效果？连丫头捏拿得都比你好！”范氏一边忍着疼痛，一边哼哼唧唧地抱怨，“吉祥，这次全靠你有眼光找到李老爷四季铺这样好的东家，真是我们郑家前世修来的福气。以后我们全家可得尽心尽力帮着东家，吉祥你听我说，你不能把心急浮躁的老毛病带到这里，好吗？事事都要请教李老爷和秦夫人，不要擅自做主，知道吗？你越小心谨慎，我们郑家发达起来就越早，听老婆劝就能发达，知道吗吉祥？”吉祥听完，正想讥讽几句，不过这是在人家屋檐下，就压了压内心的不悦，还是语带气恼地说：“你一个妇道人家，多嘴多舌干什么？这些事情难道我不知道吗？没有你天天在我耳旁絮叨，我们郑家就不能发达不成？帮你按摩还堵不住你的伶牙俐齿，知道你能说会道、唇舌如簧，哪次不是你在人前指手画脚、鼓唇摇舌，我坐冷板凳。人后还要被你没完没了地数落，真是烦人！”范氏不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沉默起来。吉祥知道老婆能干，见她不说话就讥笑道：“你呀还是少说几句，静心养病。你病好了，我们赶紧回你娘家去，看看能不能把那几亩水稻田买下来。现在连乡村的地主都想离乡背井，说不准我们可以捡个大便宜。”范氏见吉祥说得有理，就答道：“唉这次真是怨我，否则都到了范家村，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不过吉祥你也不要老惦着那几亩水田，听我兄弟说都是一些山坳里见不到什么阳光的田，而且还很分散，耕种起来很费事。我倒是觉得晋城很不错，尤其李老爷真是不常见的能人，你跟着他好好干，说不准我们全家就在晋城居住下来。等我们全家稳定后，我就同意你纳一门妾，承接你郑家的香火如何？”吉祥喜出望外地说：“瑞芳，此话当真？可是我们一家三口都过得紧巴巴的，哪里还有钱多养一口人？”范氏嗔笑道：“你呀，就是沉不住气。钱是人挣的。你在这里好好干，你没有瞅见吗， 新雇来的帮工都是年轻小伙子，而你是一个经验丰富的熟手。你得让李老爷对你的忠心和能力满意，才会让你管理这个零售店的米行业务，所以刚才老婆说你不要心浮气躁非常关键。你也一大把年纪，办事一定要沉稳要有主见，不是有老婆一直帮着你吗？现在正是李老爷用人的时候，时机正好。现在你刚开始，以稳为主；等你熟悉以后，就要慢慢有开拓的进取行动。只有这样，东家才会委以重任给你，你的工钱才会比其他人高出一截，知道吗吉祥？”吉祥见妻子言辞恳恳，点头说道：“就你能！等有了钱可不许反悔我纳妾一事。”范氏白了男人一眼，嗔怪道：“瞧你这么大出息，纳妾是帮你延续子嗣，不是让你趁机疏远你的原配，知道不知道？你疯了，这么使劲捏人家？”吉祥不满妻子唠唠叨叨，公报私仇地手上用力起来。
吃过午饭，在小涛春燕的陪同下，张子善亲自坐着马车来到李汗青的耳房。“汗青兄，小弟看见名牒，心中担忧，不敢让徒弟过来滥竽充数，所以不惮风寒地冻，匆匆驱车而来。是哪位贵人有痒？”张大夫一边喝着春燕递给的茶水，一边急切地说道。汗青看了一眼春燕，见春燕低头暗暗微笑着，就知道小涛没有跟张大夫说清楚，就略感不安地说：“子善兄，是这样。秦夫人有一门亲戚，因为打仗避难途中染病暂居王家，估计是水土不服又感染风寒，整日精神不济体力不支茶饭不思，所以劳动大驾前来诊断，好尽快治好让他们前往避难之地。”子善笑道：“汗青兄啊，这里可是避难的世外桃源，有粮食可吃！现在打仗，粮食可比黄金贵。前几日还特意上岳家米行跟柳夫人求情，多卖三五斗粮米给济世呢！一问才知道汗青兄到别的销售点去了，恭喜汗青兄生意兴隆啊！”因为范氏生病，为了看病方便，汗青经秦氏同意，暂时安排她在西耳房居住，身边有女儿照顾。汗青跟子善，在春燕陪同下进了西耳房。“娘，老爷带来了郎中先生给您瞧病！”春燕已经早早安排母亲穿戴整齐，等候大夫来，说完就忙着给汗青和子善倒水端茶，然后依着母亲站着。汗青看了看春燕说：“燕儿！”春燕抬起欣喜的笑脸答道：“老爷！”汗青见春燕乖巧伶俐，就想起家中的凤娇来，脸上不禁露出慈父般的笑容说：“你去告诉小涛，备一座酒席，我要留郎中先生吃一顿便饭，同时为你全家接风，去吧说是我吩咐的。说完就回来照看你母亲！”范氏见李老爷言语中透着对春燕的喜欢，心中渐渐踏实起来，觉得眼前的李老爷是一个可靠的东家，只要吉祥按照自己的话去做，郑家小康的日子还是有盼头的。子善连忙说道：“汗青兄，如今晋城宵禁，晚了我都回不去？吃饭的事就改日吧！”汗青真诚地说：“子善兄，自我岳父大人始，就跟济世交情不薄，更有济世带出许多济世良医，像桃花坞的欧阳大夫。到我们这一辈，也是交情非同一般。我们兄弟也好久没有聚在一起，吃一顿便饭，不会耽误阁下回家的，是不是嫂夫人家教甚严啊，子善兄？”范氏听后，禁不住微笑起来，就注意起张大夫怎么回答。子善摇摇头说：“小弟木纳，口拙舌笨，有哪家女子会暗抛芳心与我？加上我一身百药怪味，更没有谁个金钗会忍受得了，所以家教严也是白严了，枉费心机，错白了一头青丝。不知美龄嫂是不是对兄台严令高悬、家法低镌？”
“他呀，就是一个正人君子、模范丈夫！妾身见过张大夫！”秦氏刚刚打发掉一个顾客，听小涛说张大夫来了，正在耳房瞧病，就过来寒暄一下。“秦夫人一向可好！”张子善及时还礼问候。秦氏满面春风地笑道：“托您子善兄的福，还勉强活着呢！瑞芳不要站起来，你身体不适，不要这么拘礼。”秦氏见没自己啥事，就接着说：“子善兄，不打扰你瞧病，我去厨房看看，顺便给春燕打个下手。”子善说道：“秦夫人不要客气。”见秦氏离开，子善接着对汗青说：“兄台还有别的吩咐吗？要不小弟先给客人看看？”汗青点头同意：“好吧，不打扰你看病！”范氏有点害怕，对汗青使眼色，希望他留下来，汗青立刻明白范氏的心意，就接着说：“子善兄，如果你不介意我在身边，正好可以向兄台学学望闻问切的手段、开方搭配的法子如何？”子善抬头看了一眼汗青，好奇地说：“兄台是一位真才实学的秀才，也曾饱读医书，小弟的雕虫小技只会在兄台跟前出乖献丑，到时可不要笑话哦！”说完子善就来到范氏跟前，汗青及时移过靠背椅，子善稳稳当当地坐好，就仔细询问起范氏来。很快子善就把方子开好交予汗青，汗青看了看就递给子善说：“明天一大早，让小涛上济世取药如何？”子善客气答道：“静候光临！”汗青转头对范氏说：“嫂子，你先休息一下，我陪大夫四周转一转。”范氏感激地答道：“好的，二位慢走！”范氏本想起身送送大夫，汗青摇头示意范氏不要起身。“子善兄，我大嫂的病严重吗？”汗青一出耳房就问道。“就如兄台说的，只是水土不服，略感风寒。服用几副散寒解表的药就能痊愈，不过这几天多注意休息，还有服药后适当加喝一些热汤或者稍微有点烫的稀粥，让身体发汗，有助于药力，加快驱散风寒。这个风寒问题倒是容易解决，令嫂还有气血不足、机体虚弱的慢性疾病，所以体质比常人差。要让她本人平时多加注意休息；冷热添减衣裳要当心；适当地进行饮食补充，譬如多吃一些健脾胃的食物，可以试试吃一些小米、山药、薏米和红豆粥，也可结合药补，譬如吃一些党参、红枣、红糖、枸杞、何首乌等调理气血的药材；保持心情舒畅，建议针灸调理一下。也可以让她本人按摩身体五处穴位，包括脚板、腋下、前胸、肚脐和脊柱，可以调气血增强体质。”汗青一听，暗暗为范氏担心，知道吃五谷杂粮的身体，一旦需要精心调理，就非常麻烦，几乎很难恢复到健康时的状态，何况人体因年龄越大越难复原，不禁叹息道：“看来需要很精心调理，才能慢慢恢复身体的体质。好吧，到时我会跟大嫂他们好好说说，让她不要掉以轻心。看机会合适的时候，让她再上贵药铺去做做针灸调理。好吧，好像春燕在喊我们，估计酒席已备好，让我们去北屋看看！”
“娘，老爷坚持让我来请你去多少吃一点，大家都在等您呢，走吧！”春燕劝道。第一次，春燕来叫母亲，范氏坚持不上酒席，说自己有病在身，会耽误大家的兴致，但是汗青还是希望范氏来坐一坐，不一定非要吃多少，图个热闹，也免得范氏一个人在耳房太冷清，因为汗青看得出，范氏是一个很有主见和能力的女人。范氏见汗青很诚恳，内心一高兴，精神也好起来，就随着女儿来到席前，坐在秦氏右侧，秦氏左边是张大夫，张大夫旁边是汗青，而自己身边是吉祥，接下去是小涛和春燕的位置，但是这两个人一直在忙碌。“老爷，酒菜都齐了，可以开始了！”说完春燕递给小涛一块干净的汗巾，笑而不语。小涛擦了把汗，刚想把汗巾还给春燕，发现她人又上厨房去了。“娘，这是老爷吩咐给您煮的红豆小米粥！”春燕轻声地说道，说完就回到座位上去。范氏内心很感激，抬头看了一眼汗青，见汗青正好也看着自己，不禁双眼含笑，雪腮有些红晕，微微地露出整齐的皓齿，略略颔首表示谢意。秦氏见大家都坐好了，就起身说道：“今天正好我表妹一家来四季铺避难投亲，张大夫又是汗青兄的世交挚友，大家都不是外人，难得聚在一起，所以借此机会一来给亲人接风，二来感谢好友百忙之中亲自来为表妹出诊，还提出一系列保健的主意，真是令人感激不尽。好，因为表妹身体微痒，暂且免了酒水，其他人就一起举杯，把杯中酒喝完。”见大家痛快地干杯，吉祥也想说几句，见妻子微微摇头就作罢。秦氏看了看汗青，汗青会意地笑了笑，站起身来说道：“其实在这里，我倒是一个外人，只是借用秦夫人的贵铺子暂作粮米的零售点。今天正好赶上秦夫人亲人上门，又有晋城大名鼎鼎的济世第五代掌门子善兄大驾光临，正好沾光，在这里又受秦夫人重托在席上胡诌几句。如今晋城战事逼近，百业凋零。但是北伐军攻势勇猛，我们可以见到曙光，胜利和太平的日子不会太遥远。不但郑家为了避难远离家乡，我的儿子和女儿同样也在避难的人群中，想起他们让我时常不安。在坐的各位，都有人深受战乱之苦，所以我们要有信心，看见希望看见胜利看见太平的日子，就在不远处。来，让我们举杯。燕儿，给你母亲一杯茶水，以茶代酒也不犯酒规是吧？好，我们举起手中杯子，为太平的日子尽快到来干杯！”大家纷纷俯身相互碰杯，酒席顿时热闹起来。“娘，您还要小米粥吗？”春燕眼尖，见母亲喝完了一小碗米粥，及时过去问道，见母亲点头，就转身替母亲又添了半碗。“爹，少喝酒哦，娘说的！”春燕顺便提醒父亲，怕父亲酒后乱说话。春燕见大家一边说着话，谈论时事，就轻轻举杯，略微转身对小涛说：“小涛哥，春燕借花献佛，谢谢你今天一路的关照。以后需要妹妹帮忙的地方，尽管告诉春燕，不要客气！”小涛连忙把酒杯拿在手中，笑嘻嘻地说：“春燕妹妹太客气，我都是按照李老爷的吩咐行事，要谢啊，就得谢谢李老爷才对！”春燕莞尔一笑：“妹妹知道，但是没有小涛哥哥尽心尽职地去做，我们一家人也不会这么快安置好。来，妹妹敬哥哥一杯！”说完春燕喝了半杯，强忍着金樽白酒的辛辣味儿，笑盈盈地看着小涛。见女儿跟小涛互动，吉祥欣慰地笑了笑，也起身分别跟秦氏、张大夫和汗青敬酒，表达谢意。“吉祥老兄，初次见面，就在一起喝酒，真是幸会！令亲身体慢慢调理，应该会恢复过来。有令爱的热心关照、兄台你的注重，以及大嫂本人的坚持，还有汗青兄对小弟的嘱托，应该会很快好起来！”子善在回敬吉祥的酒时，关切地说道。“谢谢大夫，小弟一定会践行大夫您的建议和主张，让贱内尽快好起来。”吉祥一直不敢多喝酒，思维清晰地答道。因为子善要赶着回药铺，酒席很快就散了。在大家的感谢声中，子散就要上马车，又回头对站在身边的汗青说：“柳夫人让我告诉兄台，不要在王家久留，早点回岳家。她对你厚此薄彼已有微词，兄台好自为之哟！听说玉婷、杏花和小梅母子就要回来，说北伐军已经对辽城发起攻势。晋城可能也会出城作战，柳夫人还有很多消息跟你说呢，要不你现在跟我一道回去？”汗青一下子乱了方寸，知道现在马上回去还不是时候，但是玉婷、杏花、小梅都要回来，自己必须尽快回去，就不置可否地说：“多谢兄台转告，我会尽快回去。因为人手才刚刚雇好，许多事情还没有安排好，我明后两天应该就能回去，麻烦兄台告诉柳夫人一声，稍安毋躁！”送走了子善，汗青一边低头走着，一边进了铺子，转身关好大门，就听见身后有人说话：“汗青，你跟张大夫嘀嘀咕咕啥？是不是柳氏催你回去，一天不见，如隔三秋是不是？”汗青转过身来，看见是秦氏一脸不悦，低声说道：“姐姐，还有……”秦氏拉住汗青的手说：“还有什么？还有你在酒席上跟范氏眉来眼去是不是？气死我了，早知如此，就……”汗青捂住秦氏的嘴说：“姐姐多虑了！我是想让吉祥在这里管理砻谷舂米的事儿，但是粮米的销售得姐姐本人经手，因为涉及到钱的事情。农具销售，我认为范氏可以胜任。做饭端茶倒水等家务杂事，春燕可以负责。我时常会过来一下，跟姐姐核对一下粮米销售的账目，以及帮姐姐核算四季铺的销售情况和需要进货的物件。因为岳家米行有孙经理负责，所以事情少。姐姐这里，因为晋生兄不在，伙计又都遣散了，所以事情繁杂不少，我会在四季铺的时间多一些。马上就要过春节了，我不久得回十里屯去。姐姐跟汗青一起上十里屯过年好吗？”秦氏一听汗青会在四季铺时间长一些，心里顿时安慰不少，就语调含情地说：“去让你的正室吃醋啊，我才不去呢！你元宵节前回来，跟姐姐过几天年也行！不知道晋生和龙泉何时能回家？他们是不是跟北伐军在一起瞎起哄啊汗青！”汗青摇摇头说：“估计不是瞎起哄，而是成为他们中坚强的骨干。龙泉和晋生兄是一种不同类型的人，他们生活在希望之中；而我们普通人呢，只是生活在实际的食色日子里。是……”秦氏低声打断道：“别说了，春燕过来了！”
“夫人，老爷，热水烧好了。不知夫人、老爷谁要沐浴，奴婢好准备洗浴用具和衣物。”春燕声音婉转动听地说道，“厨房旁的浴室里生了火盆，里面已经很暖和了。小涛哥让我来告诉夫人老爷一声！”汗青没有开腔，静听秦氏的决定。“燕子，好吧！你跟我去北屋认认门，告诉你我的衣物柜子在哪里。”秦氏答道，春燕点点头，又问了一声：“老爷您呢！”汗青笑道：“燕儿，以后不必说自己是奴婢了，在这里大家都是一家人，不必这样客套，你秦夫人也不会介意的，是吧姐姐？”春燕一听李老爷喊秦氏姐姐，就轻声笑了起来：“好吧！谢谢夫人老爷的抬举，夫人燕儿扶着您！”秦氏本来有点烦汗青对春燕处处的关心体贴，但是见春燕确实讨人喜欢，乖巧伶俐，脸蛋儿又标致极了，就顺坡下驴地说：“你李老爷可是一个平易近人的好人，没有架子，体贴下人，你在这里住几天就知道了！”春燕心想，现在我就知道了，还要等住几天？但是嘴里马上说道：“夫人所言极是，燕儿铭记在心。”春燕在秦氏的内室收拾了一下，发现刻有“李”字的怀表放在茶几上，又发现盖有李老爷私章的几本闲书也静静地放在室内的化妆台上，心里暗暗吃惊，知道李老爷跟秦夫人的关系一定超出寻常，但只是心知肚明，一点都不多问一句话。“夫人，我跟着您一起上浴室，侍候您洗浴完毕！”春燕拿齐了秦氏换用的衣物，一边说道，一边牵着秦氏出了正房，朝厨房走去。刚出厅堂，就碰到汗青。“老爷，夫人洗完，我就给您准备热水备好衣物浴具。准备好后，就上东耳房告诉您好吗？”春燕一边走着，一边转头告诉汗青。“燕儿，你真是一个勤快的好孩子！”汗青情不自禁地夸奖道。秦氏拉了拉春燕的手说：“你李老爷可会夸人呢，小心上了他的当！”春燕笑吟吟地问：“夫人，您不知道我爹爹吧？他很少夸我，倒是我娘时不时会表扬我几句。夫人，您说的上老爷的当，让燕儿费解呢？”秦氏说道：“他是一个大男人，你是一个女孩子，知道不？对了燕子，你父母给你定亲了吗？”春燕摇摇头， 没有接着说下去。洗浴完毕送秦氏回房后，春燕来到东耳房外，轻轻地敲了敲房门，见汗青让她进去，才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一进屋，春燕见屋里火盆烧得正欢，油灯把屋里照映得通明，就抬起头对正在看书的汗青说：“李老爷，热水、浴具都准备好了，您的衣物在什么地方，燕儿去给您取来好吗？”汗青放下手中的闲书说：“燕儿，你是一个聪明乖巧的孩子，不但你秦夫人，还有我本人都非常信任你。你看到什么，自己心里知道就行了，不要去跟别人说，包括你的父母亲。这是我对你的请求，可以吗？”春燕嫣然一笑道：“老爷，燕儿知道，不敢乱说！老爷有任何吩咐，燕儿都会去办好，来报答老爷的大恩大德！”汗青不禁哈哈笑了起来，春燕娇嗔道：“老爷，燕儿说话幼稚，还请老爷原谅！”汗青笑着摇头道：“燕儿，我不是在笑话你，而是在感叹我遇到的几个女孩子，都是这样乖巧聪明可爱，而你呢，又更胜一筹！你不但秀于外而慧于中，而且勤快、伶俐、喜庆，善于适应新环境，真是不可多得的孩子。希望你父母认识到你的优秀而善待你珍惜你，让你今后有个好前程、过上好日子！”春燕听后内心一下子平静不下来，激动地说：“老爷，您比我父母都了解燕儿，如果您是我爹爹多好啊！”汗青摇摇头笑道：“真的吗燕儿？你想做我的干女儿？”春燕想不到李老爷这样痛快就答应自己的心愿，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答李老爷的问话，不知道是不是要先问问爹娘再来回答这个极具诱惑力的问题，就抬起头来看着汗青，见李老爷眼中都是慈祥的笑意和目光，觉得一切的顾虑都是多余的，毫不犹豫地来到汗青跟前，轻轻地把汗青手上的闲书拿开，扑通跪在汗青跟前说：“爹爹在上，孩儿春燕给父亲大人磕头！”春燕一边磕头，一边泪流满面。这些日子以来，因为在饥饿生死的边缘度过，对举目无亲的逃难生活心怀极度恐惧，又在王家大院受到客人一般的招待，让春燕深深认识到，人生没有亲朋，在危难的时刻，就是死路一条。汗青起身扶起春燕，亲切地说道：“我儿，不要再哭了！有了干爹，你以后再也不会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了！”春燕顺势倒在汗青怀里，轻声地哭泣起来，同时不忘答话道：“谢谢爹爹，多谢爹爹的救命之恩、再造之德！”突然门外有人鼓着掌进来嘴里还戏谑道：“汗青啊，你可是把天下所有标致女子都收为干女儿了！”春燕低头接过干爹的丝帕，简单擦拭了一下，悄悄地离开干爹的怀抱，笑脸迎着秦氏狐疑的表情说：“夫人，我这就去取干爹的衣物！”秦氏抱住春燕说：“燕子，不但你干爹喜欢你，我也喜欢你。你真是一个让人疼让人爱的乖宝贝！你干爹的衣物我带来了，你去浴室安排一下，调好水温，你干爹就会过去！”春燕点点头就出去了。秦氏乐见汗青收春燕做干女儿，因为总比纳她为妾要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