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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若有情天亦老(20)

天若有情天亦老(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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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爹爹,姑姑你们回去吧!蛮头在里面轻车熟路,我这一去不会有闪失。杏花,你平时多照顾爹爹和姑姑他们。”立群在上马车前对送行的汗青、柳氏和宝珠说道,“对了,宝珠,你要时刻小心,当心满街都是他们的人。大家多保重,等候我们凯旋的消息吧!”汗青无不伤感地说:“此去万般难测,千绪缠绕,惟祝君小心谨慎!立群,一定要保护好文君,让她毫发无损地回到她姨妈家!”立群点点头,转身就进了马车车厢。一声响鞭,在清晨空旷无人的偏巷久久地回想,像一把尖刀,突然插向杏花的心窝。“立群……”杏花哽咽难语,见马车驶出视野,杏花忍不住在汗青怀里大声哭泣起来,柳氏也因为汗青那晚与文君扯不清的关系,心生怨恨,又听到他叮嘱立群一定要让文君如何,再看杏花如此伤心欲绝,立刻一声不吭转身进了庭院。宝珠一边跟着柳氏一边喊道:“等等我,柳姨!”杏花慢慢止住哭泣,语含怨恨地说:“爹爹,您为什么让立群……让他进龙潭虎穴,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您难道要让女儿年纪轻轻就……”汗青拍了拍女儿的肩背说:“傻孩子,回家再说!”杏花依然抽噎着,靠着汗青慢慢进了庭院,脑海里依然难忘昨晚良宵时光。“杏花,今晚是不是你的妊期?”立群见妻子一上床就缠绵在自己怀里,哼哼唧唧、摸摸索索,伸手到处婆娑,转头再看,见杏花两眼含情、一心暧昧,禁不住问道,“可是今晚爹爹和姑姑为我饯行,喝了不少酒,会不会碍事呀?洋人研究发现,酒精对胎儿智力会有影响,要不等下次怎么样?”杏花根本听不进去,不知道立群此路前去,能不能全身而退,虽然不敢说出内心的担忧,但是万一出现这种结局怎么办?杏花摇摇头说:“哪有这么快?刚喝的酒就会影响你的元阳?西人的研究只是纸上谈兵,或者说得对吧,也是指那些嗜酒如命的酒鬼,才会生下一个呆傻的孩子呢!你一个金陵大学的教授,蒋家湾蒋门大才子,怎么会生出智力有问题的后代,不要担心。立群别分神,好好疼杏花一晚,让妻子帮你生个大胖小子好不好?我再也不生你那晚的气总可以吧?”因为那晚之后,杏花再也不让立群碰她。听完杏花的柔言软语,立群满心惭愧,但是酒精在血管里燃烧,竟然鬼使神差地说:“杏花,那晚我是如你所说想着姑姑的音容笑貌,我真的很堕落了是吗?”杏花为了达到心中的目的,压了压心中的怒气说道:“那你就把杏花想象你的柳姑姑,行吧你这个……”杏花及时中断言辞中的不满,迎合立群开始的袭击和冲锋陷阵。杏花一旦上了立群在欲海情波上飞逝的巨舟,心思就好像被绑上独轮战车,疯狂地碾压和拼杀,从肺腑里迸发的呐喊,如一千面一万条旗帜在狂风中猎猎作响。立群如一条潭里蛟龙、一头笼中困兽,在杏花这个女人幽深的世界、曼妙的乾坤里撕咬、辗转、翻滚和嚎叫,直到星落月隐、风起树摇、黎明叩窗,鸳鸯被下、鹧鸪枕上,才慢慢消停下来。“杏花——!”立群等气息平静下来,转身搂住妻子的腰身轻声呼喊。“别碰我,想你的柳姑去吧!”杏花一旦恢复心智,冷冷地讽刺道。“杏花,你今天跟爹爹上四季铺去一趟如何?”汗青让女儿坐好,试探地问道,“爹爹想送一车粮食到铺子去,你也出去散散心,不要一天到晚满心钻进旮旯角出不来!”杏花恍然间回过神来,满脸羞色地低下头说:“什么四季铺,爹爹?”汗青见女儿满脸娇羞,十分不解地说:“就是你晋生叔叔的四季铺呀,爹爹不是带你去过吗?不过那时铺子还很小,也不在城西。现在的铺子,场地可大咧!”

 “汗青,现在到城西要经过几处要道,会不会被守兵把粮食拦截没收了啊?”柳氏见汗青指挥几个坚持在米行营业的伙计装粮上车,十分忧虑地问道,“要么你带上小涛,我心里总是忐忑不安,好像会出事一样!不要带杏花前行吧,现在路上行人这么少,万一碰到兵痞子动起手来,怎么办?”汗青听完,内心也掠起一层愁云,但是跟秦氏说好的话,怎么能不践行呢?何况还想看看晋生回来了没有,就语气平和地安慰道:“姐姐,我让杏花女扮男装,走远道,避开关隘险要,不会有事的。就让小涛跟着吧,等安全抵达就让小涛回来报佳音,这样安排行吗姐姐?”宝珠见汗青伯父在柳姨跟前柔声细气,就忍不住笑道:“伯父,柳姨这么不放心啊,还是把侄女我带上吧,出了什么意外,也有个帮手如何?”柳氏拉着宝珠的手就往屋里走,一边走还一边埋汰:“你不要添乱了,你老老实实在家里待着,你忘了你金老师怎么交代你的?”汗青见柳氏进屋,看了看遮盖整齐完好的车上粮包,就跟小涛、改装的杏花一起坐上车位,让车夫慢慢朝城西赶车而去。一路上,行人稀少,偶尔有一队几列兵士匆匆经过,都会让汗青紧张半天。“小涛,你有没有听说晋军在四周征粮的消息?”汗青不知道目前孔天下是不是还在等张司令,或者想自立大王,与张司令决战。“听我一个在晋军当兵的亲戚说,孔天下只是加紧操练,调试当初买的大炮。好像没有提到粮食的事情,估计我亲戚不知道,或者当初就有库存。听说每年只是征夏、秋早晚稻两次粮食,除非出现亏空,不会再去征粮。晋军在城里抽人丁稅、买卖税,在乡村抽田赋及其附加税,遇到战时还有各种摊派,每次征粮都令人惶惶不安呢!”小涛满腔怒火地说。汗青点点头,没有吭声,因为自己对这些事情根本不陌生,凭着自己家底扎实,虽然每年田赋及其它苛捐杂税越来越多,也没有受太大影响,只是少挣几个钱,但是对于那些家底薄的佃户和自耕农来说,日子是越来越拮据。马车很快来到一处关卡,过了关卡要么出城,要么往西城走。“爹爹,好像有人过来了!”杏花见几个带着红袖箍穿着制服的人朝粮车走来,心里顿时紧张起来,提醒着旁边的汗青,“他们是什么人?”汗青没有吭声,小涛低声地说:“是城防的稽查人员,防止运粮食出城。现在检查得很严,李老爷,我们怎么办?”汗青等马车慢慢停下来,未等来人靠近就跳下马车,来到几个稽查人员跟前,拿出岳家米行开出的粮食转运到四季铺的票据,同时准备好了几块大洋。“两位稽查长官,幸会幸会!”汗青一边把票据递上,一边分别塞给每个人两块大洋。“运这么多稻谷?都是岳家米行的?”其中一个人一边把大洋掖好,一边走到马车前,翻看了几下,“粮袋上怎么没有岳家的商号?”小涛赶紧凑到跟前说:“我们一时疏忽,等到了四季铺加盖上,一定加盖上,下次一定注意,多谢长官提醒!”来人拍了拍粮包,摇摇头说:“恐怕不行,就是过了这个关卡,前面的关卡你们也过不去。还是赶回去,盖了商号再说吧!”汗青见状,知道此人还想要更多的贿赂,就来到此人身边低声说道:“长官,鄙人姓李名汗青,是你们孔副司令的朋友。如今晋城米行基本停止营业,鄙人响应副司令的公告,卖粮米稳定民心,请长官提供方便。”此人听后冷笑几声:“请问孔副司令身边的侍卫长是谁?”汗青笑道:“刚刚履新的鲁蛮头。他以前跟了副司令一段时间,后来被王司令看中,就成了王司令的警卫长,也是我的义子!”听后此人惊愕半天,还是问道:“他是何方人氏?”汗青用手指了指:“晋城南边的千峰坡,他人已近而立之年,聪明绝顶,是一个有骨气的汉子!”来人听完双手抱拳:“李先生,在下无礼处,请多多包涵!”说完朝同伴喊道:“老贾,发转运西城通行证。”

 “爹爹,蛮头都成了侍卫长了,真是看不出耶!他当初为什么离开王司令,回老家去?”杏花见顺利过了关卡,高兴地问道。“听说是他老母去世,回家守孝三年。本来想孝期满后再回到王司令身边。好了,四季铺就要到了,你看见那一片几进的院落吗,就是你晋生叔的家。”汗青回答道,“车把式,四季铺子开在后罩房,北门通着后院,地形平坦开阔,我们就把粮车停在后院就行。”铺子的子规一见汗青,就进了王家北屋传信。汗青正想进铺子,就见秦氏领着凤仙出了北门,让汗青心沉了一下,觉得晋生还未返回,隐隐感到不安。“姐姐,凤仙,你们一向可好!”汗青快步来到秦氏跟前,拉住凤仙伸出来的小手,跟秦氏寒暄道,“姐姐,晋生兄回来了吗?”秦氏看了汗青一眼,没有吭声,见杏花、小涛走了过来,就问道:“汗青,是不是运来的粮食?”见汗青点头,就转身对跟在身后的子规说:“你去叫所有分得开身的伙计来搬运粮食,把运货的板车、独轮车和抬筐带来,搬得快一些,全部堆放在收拾出来的那间干净没有鼠洞的货房。”等粮食搬完后,付完车费,汗青才给秦氏介绍道:“姐姐,这位是我的女儿杏花。”秦氏拉着杏花的手说:“是吗?你们的粮车一停下来,我见除了小涛之外,怎么又多了一个后生呢?还长得细皮嫩肉、眉清目秀,像一个大姑娘,刚开始以为是新来的伙计呢,等走近一看,嗬,怎么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女?杏花,我听琼花说你们两口子在金陵定居,这次是回娘家吧?”杏花一边跟着秦氏进了大院,一边点头笑道:“是呀姑姑!姑姑您看上去……”汗青见女儿说的那个姑姑是晋生的前妻,而秦氏是晋生娶的填房,就及时打断她的话说:“杏花,秦姑姑你还是第一次见面呢!我说你秦姑姑啊,又年轻,还风韵绰约,对不对?”秦氏笑了笑对杏花说:“你爹爹呀,就是嘴甜,是吧杏花?上厅堂坐下来说话吧!”秦氏陪着汗青父女俩进了正房,转身对子规说:“你去沏一壶茶水端来,通知厨房,家里有客人,中午办一桌酒席,就在北屋大堂里设宴。”见子规离开了,秦氏抬头看着汗青说:“你刚才问我晋生是否回家是吗?”见汗青点头,秦氏接着说:“他几天前就回来了,不过现在他不在家,出去了。汗青,唉!气死我了,等一下吃完饭我再跟你讲他的事。还有一件事,你也许打破头都想不到,汗青,现在这个世道好像人人都着魔了似的,真是让我担惊受怕!”杏花见秦姑姑说话吞吞吐吐,觉得是因为自己在身边的缘故,就起身拉着一直依偎在母亲怀里的凤仙说:“凤仙,大姐带你到院子去玩好不好?”秦氏笑着说:“凤仙,跟姐姐出去玩玩吧,不要一天到晚粘着你娘!”等凤仙和杏花出了厅堂,秦氏看着汗青,一下子眼泪就哗哗地流个不停,让汗青大吃一惊,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来到秦氏身边一边帮着擦拭泪水,一边问道:“姐姐,怎么了?是不是晋生出了什么事情?”见秦氏默默地点头,汗青内心扑通通惊悸不已,急切地问:“他不是上南方进货去了吗?路上遇到什么麻烦吗?”秦氏含泪说道:“汗青,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他好像被什么东西蛊惑住了,说要建立什么农会,让农民成立自己的组织,要在农村组织雇农、贫农和佃户,打倒那些民愤很大的土豪劣绅,说他们是穷人日子过得不好的根源。还要改造族长,建立新的族规、公开祠款。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对一件事这么狂热执着,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呀汗青?”汗青默默地听着,摇摇头说:“南面的北伐军何时能够打到晋城,他说了吗?”秦氏止住抽泣,瞪了汗青一眼才说:“你们都是一路货色。汗青你说说,他进的什么货?被南面的农会拉进去学习培训,回来就想在这里如法炮制,这对他王晋生有什么好处?他有家有室,儿女双全,又有一个这么大的家当,怎么会鬼使神差地迷上什么农会?弄不好到头来搞得身败名裂,我们娘儿仨跟着倒霉。汗青,你帮姐姐劝劝他,让他迷途知返,不要异想天开!这乡村的规矩,自古就是这样,他王晋生有多大能耐,居然想去变动,是不是汗青?”汗青点点头,回到座位才说:“姐姐,我们先不要去管什么农会不农会,晋城看来马上要打仗。目前北伐军是势力最大的一支队伍,看来北洋政府迟早要完蛋,这些军阀也是秋后的蚂蚱。我们商人,无论什么人坐龙庭、当司令,都得先考虑挣钱,所以那些党派组织,都像占山为王的绿林,就是为了可以控制一座山几条道路,然后可以得到买路钱。我们就是谁给碗饭吃,就给谁纳税,太多的事情,我们也不知道,也想不明白。置于晋生的事情,也是一时兴起,等看见行不通,自然会专心做起生意来。我听说南方的农会,都是在北伐取胜之地搞起来的一股风潮。如今晋城还不是北伐军的势力,晋生兄的农会是搞不起来的,姐姐你不要担心。”

  秦氏一听喜出望外,情不自禁地抓住汗青的手说:“如果这样就太好了。菩萨保佑,不要让北伐军来晋城,还是王司令把持晋城更好。老百姓要的是安安稳稳过日子,打打闹闹的日子谁受得了,是吧汗青?”秦氏正说着话,杏花提着茶壶进来,凤仙跟在身后高兴地说道:“娘,他们把八仙桌搬来了,说在这里吃饭呢!”杏花一眼瞥见秦氏握着爹爹的双手,就戏谑道:“爹爹是不是又在安慰我秦姑姑?”秦氏一下子被杏花看见自己忘情的样子,讪讪地说道:“杏花,你爹爹呀除了嘴巴甜,最能解人宽心,还有一手按摩捏拿的手段,你不知道吧?上次要不是你爹爹帮着你秦姑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呢?你不信去问问你爹爹就知道了!”杏花一边端给秦氏茶水,一边娇笑道:“您要是杏花的亲姑姑就好了!”杏花还想说下去,见子规等人进了堂屋,安装摆放桌椅,搁置碗筷,杏花就跟着伙计忙碌起来。“汗青、杏花,今天略备淡酒薄宴,聊表王家对你们父女大驾光临的欢迎,更是对汗青照料王家眷属的义举表示衷心的感谢。今天李家又冒着风险运来一车粮食,是对王家的信任,也是王李两家生意上合作的良好开端。我一个女流之辈,因为王家掌柜的此时出去未归,暂代晋生款待两位贵宾,让我们举杯,欢庆这个令人高兴的时刻吧!”秦氏说完,离席来到汗青身边,特意跟汗青碰了碰酒杯,低声说:“汗青,姐姐不会喝酒,不要见怪!”杏花笑盈盈地来秦氏身边,娇嗔道:“姑姑还有什么秘密避着杏花么?来,也跟杏花碰杯吧!”秦氏抬起头笑道:“姑姑啊还能避得开你这个大美人,干杯,杏花!”陪坐的还有奶娘,凤仙和王家小少爷正和子规在另外一间房里吃着。“李老爷,上次真是多亏你的照料,否则都会把我和太太愁坏了,真的好感谢您。我这个老婆子也不会喝酒,还是要跟李老爷碰一下杯,感激李老爷的大恩大德!” 这时奶娘也站起身来跟汗青一边说一边碰杯,“如今晋城米行都关了,粮食一下子紧俏起来,李老爷听说了吗?现在的米价粮价翻翻都不止,这么一大车粮食,真是太好了!”汗青这一段时间被逃难和立群的事弄得顾不上米市的行情,一听奶娘的话,真是喜出望外,连忙站起身来急切地问道:“他奶娘,现在买一石米要多少钱?”奶娘看了看秦氏,秦氏接着话题说:“汗青,前两天我们买了一些黑市米,一石要26大洋,真是敲骨吸髓,一般人家还能活命吗?平常也就7、8块钱的事。汗青,这下可好了,我们也可以狠狠地卖个好价钱。你想卖多少钱一担谷?”汗青兴奋地说:“我先到黑市去调查一下,估计在15块左右。如果一旦交战,势必粮贵如金银。所以我们先卖一部分给散户,解决他们的生活所需。剩下的部分,就是为了囤积居奇、牟取暴利。现在岳家米行人手不够,姐姐,四季铺现在有多少伙计?”秦氏笑道:“你想要多少,都归你使唤总行吧?”汗青点点头说:“明天开始砻谷舂米,卖米比卖稻谷更盈利,买的人也更多,而且都是卖给一家一户的居民。我们不做批发,而是把钱一步到位挣到手。姐姐,明天让子规带几个伙计上岳家搬运风车、木砻、杵臼和手筛,砻谷、过筛、舂米,直接卖米如何?”秦氏听后娇嗔道:“难道只有你的柳姐姐家才有这些加工稻米的工具,你秦姐姐家就没有砻谷碾米除尘的家伙?汗青,你偏心眼是吧?”杏花听后忍不住笑了起来,还不忘饥诮道:“爹爹呀,一碗水可要端平哦,是吧秦姑姑?”秦氏忍不住拍了一下杏花的手臂怪嗔道:“你呀,就知道挖苦讥讽作弄你秦姑姑和你爹爹,当心我们合作把你的气焰打下去!”杏花当着受了莫大委屈地倚靠在秦氏身旁说:“秦姑姑,杏花再也不敢了,您可要手下留情哦!呜呜呜——!”大家见杏花真得哭出泪水,装扮得惟妙惟肖,都抚掌大笑起来。杏花一下子想起立群进了孔天下的军营,生死未卜,忍不住心酸难过,竟然抽泣起来,双肩起伏不止,让汗青心情很快沉郁起来,知道是女儿又在担忧立群的安危,就对秦氏示意,不要说话让她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吃过酒席,汗青见女儿情绪慢慢稳定下来,就跟秦氏一道安排砻谷舂米的用具和场地,并让子规安排人力,一天三班倒,夜以继日地加工。杏花就跟秦氏吃住在一起,同时帮助厨房给伙计做饭送水,忙得不亦乐乎。期间陆陆续续就有附近的居民来买一斗半斛新舂的稻米,每个人来时都觉得很新奇,希望买到比黑市贱一些的稻米,结果价格跟黑市一样,米无二价,一个个都是义愤填膺地迈出王家北门高高的门槛。子规受不了这些人的纠缠和唠叨,就对汗青说:“李老爷,小的实在受不了这些人的啰嗦和没完没了的挑剔,要么您安排小的去砻谷舂米吧!”这天汗青从岳家一进王家大院,就见子规来到跟前抱怨。汗青抬头一看,发现晋生和龙泉也在舂米,不禁大吃一惊,就对子规说:“好吧,今天你就去舂米,你家掌柜的回家了?”晋生听见汗青的声音,就停下手中的活,龙泉也看见父亲进来,跟着晋生一起来到汗青身边。“嗬,你们也加入了粮米加工的行列,真是太鼓舞人心了!晋生,这次龙泉到乡村有什么收获?”汗青一边说道,一边接过杏花递过来的茶水。“走,汗青兄,进屋说话!” 晋生喝了一口茶水说道,“龙泉,你照看一下院里的活儿!”在北房见到秦氏,秦氏正在帮凤仙和小儿缝补着衣服,见汗青和晋生进来,秦氏立刻放下手中的活,笑脸相迎道:“汗青兄,岳家的米行生意还好吗?”汗青看到秦氏满脸憔悴,强作欢颜,知道晋生的狂热依然如故,就默默地点点头,没有吭声。见秦氏转身进了内室,晋生才说:“汗青兄,小弟这次上南方,真是大开眼界,才知道一个男人要做一件什么事才算没有白活。汗青兄,晋生的父亲也是出身佃户,父亲为了在灾年活下来,逃荒到晋城,帮人做牛做马,后来入赘给人做儿子,才挣下一份不厚的家业。到了我手中,慢慢才有今天的光景。但是如今乡村像我父亲一样的佃户很多,还有不少雇农,这些情况你汗青兄应该比我更清楚。然而每一个村庄,都是族长和族规长期控制着每一户每一个人,一些不良族长长期跟土豪劣绅狼狈为奸,尤其在安排田赋附加税和摊派名目繁多的苛捐杂税和徭役时,弄虚作假、营私舞弊、监守自盗,简直是无法无天,让贫困户怨声载道,而他们因为族规约束,又无处伸冤喊屈,生活得很艰难。一旦出现天灾人祸,就很难度过馑年的岁月。这种现状必须改变,否则即使反正了,赶走了列强,黎民百姓的日子,还是好不到哪里去。汗青兄,你是一个大地主,对此有什么看法?”汗青还没有开口,就见秦氏走出来,对晋生喊道:“你啊,自己疯疯癫癫还不够,还要来毒害汗青兄,你到底有何居心?你想让全天下的人都加入你的农会,把乡村搞得天翻地覆,把所有的族长都杀了,把所有的祠堂都砸烂是不是?这天地间,坏人,就是你王晋生口中的不法地主、土豪劣绅、毕竟是少数,犯得着这么大动干戈么?你再这样下去,非把王家这一点家当被你毁掉不可!”说完秦氏捂着脸哭着冲进了内室,背后传来一声沉重的关门声。“哼,妇女之见,可笑、可怜、可恨!”晋生露出一脸不屑和厌恶的神色,我行我素地说道,“汗青兄,不要受她的影响,我们接着谈!”汗青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下去,硬着头皮说:“晋生兄,是什么人什么经道让你一下子对农会迷恋起来?”晋生一脸神往的样子,喜不自禁地说道:“这个人创造性建立起中国第一个农民讲习所,第一次把农民运动上升到理论阶层进行考察和分析,提出‘一切权利归农会’的惊俗骇世之口号。汗青兄,中国之大,是因为四万万同胞绝大部分都是农民,所以任何时候中国的问题,都是农民问题。农民问题解决了,中国的大问题就解决了。”汗青听完晋生一段慷慨陈词,似懂非懂但还是好奇地问道:“这个人是谁?”晋生兴奋地说道:“中国共产党,中国的布尔什维克党!”汗青冷笑道:“你倒是跟龙泉有得一比,他也是跟我鼓吹苏维埃俄国的事情,是不是十月革命、苏联建国这些新鲜事情?这些俄毛子一个个都不是好惹的,不断吞并我中华大片土地,还把这些暴动革命的思潮毒害华夏广大青年,其中龙泉就是一个典型的受害者。想不到晋生兄,你已经是不惑之年,也会像大学堂的毛头愣小子一样,激情澎湃,受这些外来妖言邪说蛊惑,真是让人对这股思潮不敢等闲视之,我看这种狂热很难长久,人毕竟还是要过日子的,要扎扎实实地劳动生产和交易,而不是凭着一腔热血就能乾坤倒转,建立一个更好的世外桃源。晋生兄啊,你还是要三思而行才好!”晋生听完,仰头大笑几声才说:“我看,华夏的天下,谁能得农民谁才能得天下。可是这些军阀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个道理,只会拼命压榨农民,怎么能够成功为一个得天下的天之骄子呢!汗青兄啊,无论是北洋军阀,还是国民党,亦或是共产党,他们都是我们这个时代的现象,也是时代洪流的弄潮儿,不过谁能主宰沉浮,还得逐鹿中原啊!然而大浪淘沙,留下的才是真金,你我一定能够等到这一天,看见在四万万民众前站立的是哪个巨人!”

  汗青被晋生的乐观不知不觉地感染了,怀疑自己是不是没有达到晋生的思想境界,跟秦氏同处一个水准,还是自己害怕农会会搞到每一地主的头上,到时就会出现儿子打倒老子的可笑可悲的场面,汗青想到这里心中不禁冷笑起来,暂时打消了自己的疑惑,笑着对晋生说:“晋生兄,你的这套说辞,我们今天就讨论到这里,等有空再说如何?我们得赶紧把稻米舂制出来,对不对?”晋生点点头,跟汗青并肩来到庭院,就见小涛在跟龙泉讨论什么,非常着急的样子,让汗青内心不安起来,担心岳家米行出事了。“李老爷,大少爷回来,正在跟孙经理大吵大闹,说米行的生意也有他的份儿。太太让我来请您回去处理,马车就在门外院子里等呢!”小涛见汗青出来,立刻来到他跟前说道。“抱儿不是逃难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汗青不解地问道,“除了抱儿,还有其他人吗?”小涛走到汗青身边,贴着他的耳根说:“大少爷没有离开晋城,看样子是在孔副司令手下供职。听他本人说,是禁烟局的洪局长介绍到孔副司令手下作稽查处的稽查长。太太让您尽快回岳家,看样子孙经理不想干了!”汗青很快回到了岳家,见到了抱儿,还有孙经理。在柳氏的提议下,四个人在岳家大堂坐了下来。汗青对孙经理说:“孙经理,请您先说说今天跟抱儿争论的经过好吗?”孙经理一脸颓废的神色,见汗青站在自己一边,心里慢慢有了一些活力,语调低沉地说:“李老爷是这样,按照我们事先计划的粮米价格,米行这几天接待了很多来购粮的居民。生意本来就是这样,物以稀为贵;买卖双方,你情我愿。大少爷说接到很多居民的投诉,说岳家米行哄抬米价,给晋城居民生活带来很大的生活压力,让居民无法在晋城生存下去。如果稽查局不压制这股不良风气,所有的居民都将被迫离乡背井、远走他乡。今天上午大少爷带了几个稽查局的人,来到米行,说要罚岳家米行一千大洋,如果今天不缴纳罚款,就要强行查封米行,勒令停业整顿。李老爷,您也是岳家米行的合伙人,所以在下跟太太商议,让小涛尽快通知您来一起处理这件事情。”汗青听完点点头,接着问抱儿:“抱儿,你说有人告岳家米行,有没有什么证据?岳家米行卖米,都给购米者票据,上面有价格、斤两和总价钱。如果你收到投诉,自然核查过这些票据。这是一,第二呢,说岳家米行的米贵,是跟哪家米行比?现在晋城只有岳家米行还开着,其他米行早就关门停业。今天大米在黑市的价格是岳家米价的两倍,照样有人去买。如果岳家还卖平常的价格,米粮立刻就会被不法商贩全部买去,然后在黑市销售,到头来还是晋城居民倒霉。岳家米行每次卖米,都限制在一户一斗,一旬之内一户购米不能超过两斗,就是为了防止有人在黑市高价兜售粮米。这些规定,孙经理都写在告示牌上,抱儿你应该看到过,对不对?”抱儿哼了一声,不满地说:“李老爷,您只是岳家的供粮户,凭什么入股岳家米行?我是岳家的长子,岳家米行的事情,都没有征求过我的同意,谁有这么大的权利,擅自做主,把米行交给外人管理?”柳氏冷笑道:“你养父临死前,已经把家分了,你的那份都已结清。这是有中人和文书契约,你这是揣着明白当糊涂。现在你跟岳家已经没有任何财产上的瓜葛,这一点你自己清楚,中人清楚,我、你梅姨娘、你妹妹玉婷都非常清楚。你今天来无事生非,但是任何事情都讲个理字,你还是见好就收吧!说到你李老爷入伙的事情,这都在晋城大大小小的商报上登载过,之前也欢迎各方来与岳家米行合伙。你抱儿有意,当初也可以来合伙,公平竞争嘛,但是也没见你吭一声、来一下。今天跑来,无根无据,你到底居心何在?孙经理是岳家请来负责米行日常管理和运营的,他只对我和你李老爷负责。你没有权利对他大喊大叫,只要我们岳家米行合法做买卖,你抱儿应该是保护岳家的生意,而不是想尽办法拆岳家的台。你也是在岳家长大的,做人还是要讲一点良心!你如果手上缺钱,我虽然把你该得的家产都给你了,但是你毕竟是我一手带大的,怎么可能会对你的处境不管不顾呢?我跟人合伙米行生意,也是为了跟人分担风险,尽力在你爹爹过世后把米行维持下去。你还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需要我培养,米行关了,他们怎么办?我跟你梅姨娘指望谁养活?只要米行不倒,无论对谁都有好处!你这个做大哥的,已经能够自食其力,也应该多关照米行的生意才行,抱儿,你说我说得对不对?”抱儿一边听一边翻着白眼,恨不得三下五除二把米行砸了,心里恨得直咬牙。“本来是我的,全部都是我的,凭什么都变成了一个小脚女人一个外人的生意。他妈的,老子不会放过你们,总有一次被我抓住小辫子,让你们彻底完蛋,然后所有的钱财都乖乖地落入我的手掌心。”抱儿一边狠狠地在内心嘀咕着,一边想起这次洪金宝出的歪主意,把自己当枪使,又没有足够的证据,以为凭稽查局的头衔,就能把孙经理唬住,把这个老女人镇住,想不到这个风流鬼李汗青也不是好惹的。等着瞧吧,总有撞在我枪口的时候。抱儿想到这里,把身上斜挎的盒子炮解下,啪地一声摔在八仙桌上,慢腾腾地从枪套里取出毛瑟手枪,懒洋洋地装上子弹夹,打开机锤,拨开保险机,单手倒提着冒着亮光的铁疙瘩,一步一步地走出大堂来到庭院,身旁两位跟班赶紧屁颠着尾随出去。“叭叭”两声,汗青朝天上望去,几只飞鸟安然无恙地越飞越远。汗青起身就想跟出去,柳氏死死拽住汗青的手悄悄地说:“你想干什么?”孙经理吓得面如土色,瑟瑟发抖,好像那两枪都打在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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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文学城-chunfengfe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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