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厂人物记(五)工作在身边的敌人---忍辱含垢坏分子(上)
小厂人物记(五)工作在身边的敌人---忍辱含垢坏分子(上)
前面几篇写的都是我厂当年的一些大人物,今天这篇写几个小人物,几个生活在当时最底层的人物,低得不能再低,几乎在尘埃里的人物。
曾经在这个星球上有这样的怪事:在跟你一起工作的同事中,有几个人是公认的敌人,你不能对他们友好,不能对他们和善。因为,你受到的教育是,“对待敌人要像严冬一样残酷无情!”而他们,对人们又是如此的谦卑和温顺。他们的钱拿得比别人少,可他们却工作得比别人更努力,更认真,甚至干完了本职工作,还是不停地找事情做,扫地,扫过道,清洁厕所,等等等等。别人不想做的事,叫他们去做,别人不高兴了,可以骂他们,打他们,踢他们,他们从不怒,从不还手,有时候,还得以笑脸相迎。说实话,直到现在,当我在打这些字的时候,心中都充满着悲悯,为这几个人当年的遭遇。
这几个人,就是我们厂,在那个年代,那几个有着官方头衔"坏分子"的人。
我们厂只有200多人。当时的所谓"四类分子",包括地主,富农,反革命分子和坏分子。而我们厂只有四类中的一类,那就是坏分子。全厂一共有3个,他们分别姓W,T,和X(因为这一位不和我一个车间,我已经忘了他的名字,暂且称他为X)。其中有两个,就在我呆过的班,我与他们有较近距离的接触,可以写写他们在厂里的一些片段,让现在时没有经历过文革的人知道,文革是如何摧残普通人的生活的。
这些坏分子们大多比我要大20多岁,那时,我们都是对他们直呼其名的。现在称为“兄”似乎也不妥,那就以老某相称吧。第一个坏分子姓W。这位老W是怎么成为坏分子的呢?说来又好气又好笑。
老W在70年代初已经40多岁,解放时也有20来岁了。其家境应该不错,读书到大学。解放后,仍有一份不错的工作,原先在公司当文员,是计划统计之类的工作。人很聪明,能说会道。我认识他时,他已经是坏分子了。那时候的坏分子的帽子,仍掩不住其锋芒,而况当年年轻气盛。估计是锋芒太露的缘故,他在反右的时候被戴上了右派分子的帽子。我见过的几个右派分子,大多才华出众。公司不能呆了,老W被发配到我厂当了工人。
估计老W老实了一段时间,也可能他也根本没有严重的右派表现,况且到了厂里,已经不再在那些痛恨妒忌他的人的视野,文革前,他就被摘除了右派分子的帽子。他没有回到公司,还是在厂里,但不再干繁重的体力活,成了“科室人员”。虽然在“组织上”的眼里,他仍是个“摘帽右派”,可是老W自己可能觉得已与旁人无异,可以放松了。
老W的光芒再现。据比我早进厂的师兄们说,老W知识丰富,口才甚佳,常常有一批小青工围着他,听他豪侃。文革中小青年经历简单,生活枯燥,又没有知识,老W的神侃往往令他们入神。老W抽烟,据说,他抽着烟,就可以围绕一枝烟,侃上个把小时。那告诉我老W侃烟的青工,本人就是青工中的侃爷,但说到老W的神侃,眼中仍流露出向往,而那时,老W已经是坏分子了。
老W长得不帅,可是因为学识经历丰富,谈吐甚佳,加上家境好,衣着质优而得体,自然也有一些女青工围着他。老W那时又是单身,有2个小孩跟他一起生活。他的第一次婚姻是如何结束的,我不得而知。他曾是右派分子,前妻和他划清界线而去,也有可能。青工中有一位女青年,姓Z,也是66届高中生,和老W走的很近。到底当时走得多近,我不太清楚,反正老W积极追求,小Z举棋不定。应该说,小Z对老W是有好感的,但是,在征询了父母看法后,显然父母不同意。因为当时小Z是23,4岁,而老W已40出头,且有2个小孩,在当时,这种差异是很不寻常的。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