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病房:疫情当空 医护当哭
周一踏进病房,桌上是厚厚一叠paper,不用说,都是有关新冠病毒的最新措施和消息,且是我周五离开病房时都不曾看到过的。
上个周末,我们医院并没有闲着,一直不停地在update 疫情的情况,弄得大家头头转。先是限制病人家属探房的时间一改再改。从每个病人家属可以有两个探访者,后限制在一个;从探访的二个小时,后改为一小时,昨天是十至三十分钟,所有家属晚上8点以前必须离开病房。今天已经所有的家属都不能探访,除非特殊情况,我病房现在就有一例CMO(Comfort Measures Only),已经停止一切治疗,只在吗咖滴注上,等待着上帝召唤。家属可以有十分钟的时间和病人说再见。
在我周一进医院上班时,基本上医院的大小门都关了,员工可以刷Badge入院。病人家属只有一个Main Entrance,所有的人都会被挡在哪里,先回答问题,诸如,最近有没有旅行史?去过哪里?有无发烧?有无流感症状?若有,直接进急诊室,不能去病房。
接着是医院不停的call Code-triage,title 一定是Covid-19,这几天已经摸出了规律。第一次call 一定是早上七点正,这是交接班的时间病房里医护人员最多。病房里此时有多少医生护士?医疗助理?呼吸治疗师?及非医疗人员,如打扫卫生工人及保安人员等。有多少病人及家属等,有多少病人等着出院?又有多少病人等着转院,等等。我第一时间把表填好fax到Administration.
病房现在每天有疑似病例。我院一直紧跟着cdc,对病人的隔离是negative pressure airborne,在周二的早晨,我跨进病房时Downgrade to“Enhanced Droplet”,即Droplet +contact +eye protection precautions”.这下引起大家不小的震动。
本来医院承诺,“Enhanced Droplet”隔离病人,每个房间都会有Hyperflow. 结果weekend 开了二楼9个病房,经医学工程师测试,hyperflow非旦不是negative air pressure ,反而是positive air pressure ,不成功的模式马上就全部撒离,不能使用。现在再也不提hyperflow了,就把病人放在单一普通病房。医院在防护设备缺乏的情况下,强调洗手,洗手,再洗手。
最新研究表明:雾化新冠病毒和SARS病毒的稳定性非常相似,能在气溶胶中存活3小时,在铜表面则能存活4小时,纸表面24小时,塑料或不锈钢表面则长达2到3天。洗手,再洗手,这三个小时就不呼吸了吗?
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口罩奇缺。
一上班,白班的Charge会把口罩,护目镜都交给我。我从三天前只保管N95口罩,马上晋升到防护设备总管,到处贴着要口罩问Charge 拿。但是各种各样的口罩中却再也没有N95口罩。我知道仅有为数不多的N95口罩紧锁着,只给Covid-19阳性病人用。而goggle是reused,用过后不能丢,放在回收盒内,由医院Material management统一消毒后再送回来。
周二,一上班,大男人J就红着眼睛对我说,”你今天不给我N95 口罩,就我目前的情况,我是不可能去照顾这例疑似病例的。”J对白班Charge assigned这例给他的疑似病人很拒绝。J是我一个很好的负责任的护士,平时不但有Critical thinking,除技术比较好外,还特别乐意助人。最近,年轻的太太(她也是我院另一科的RN),患了恶性程度比较高的乳癌,半年前接受了乳癌切除术,现正在化疗中。将心比心,我非常能够理解他此刻的反应。我让J等着,给我几分钟处理的时间。等我说服了其他护士拿了这个case后,给J换了Assignment.同时也让他知道,每一个照顾过疑似病例的人,名单都在list上面 ,大家都是轮流照顾这样的病例,以后没人能例外,不过,至少现在他心里可以比较舒服些。J事后对我这样说,“I don’t expect special consideration with patient assignment but I just want to make sure that the appropriate precautions are put into place. I really hope this puts things into perspective.”是啊,要战士上前线去打仗是天职,但是一定要给武器啊,谁愿赤手空拳上战场,那不叫勇敢,叫敢死!
我把照顾疑似病例这个小女生打扮成这样-全包起来了。(见图)明天,我又要进病房,估计绝不能这样奢侈了。
今天开会,因故我请假了,没去。但是,科里刚刚又给我发来了消息,医院真的连Surgical口罩都告疾了。医院现在容许员工自己带口罩来上班,同时接受社会的捐赠。我有美国朋友第一时间已经给医院捐赠了,但是应该是先用到急诊室。而中国N95口罩不许出口,根本无法寄到美国。
医疗防护设备的短缺并不是只有我们医院,而是全美国性的。我的医生朋友告诉我,医院和门诊真的很缺这些装备,有些医院领导重视前几天给全套;大部分管理层无所谓,也没办法,让人近乎裸奔。一些医生自己出钱买口罩和护目镜戴。急诊室医护人员每个shift只发一个口罩。有些医院甚至连surgical mask 也沒有。洗肾护士3~4个小时与这样的病人待在一起,没有防护。我以前一直认为现在都是五G的时代了,造几个口罩又不需要高端技术,分分秒秒的事,口罩短缺应该很快会解决,现在真的火烧眉毛了。
然后大家哀叹一声:“原来美国是个空心萝卜!”我们第一线护士感觉,现在自己就像是坐在Titanic号上,“Y’all wanna know how it feels to be a nurse during this Coronavirus pandemic? Remember when the titanic was sinking and the band continued to play, well that’s us.”
现在大家关心的是,除了口罩,医院的手套够吗?若手套也供不应求了,就真的是赤膊上阵了!“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这种悲壮只有医护人员自己知道。
看下面的新闻图片:
把国外的covid citizen 送回lax, 看见吗?送來的人穿的从头包到脚,我们美国接的人就穿着这个yellow gown,后面全露的。看上去也只戴了surgical 口罩。
与口罩同缺的还有流感检测试剂。急诊室护士告诉我,现在大多数的急诊流感病人,已无试剂检测Influenza A or B,症状像的直接用Tamiflu治疗。而每一例“感冒”,若不做Covid-19测试的病例,都有一句记录:“经与感染科医生商确,病人没有接触史,无需测试。”
离开医院时,周三早晨有21个staffing 请假没来上班。
缺,缺,缺。。。
隔离病房缺;医疗防护缺;医护人员缺;唯一不缺的是病人。
洛城三月天气,却是少有的忽哭忽笑。寒冷中也有一点好消息,我医疗中心,有4名志愿者在西雅图的凯撒医疗集团华盛顿医疗中心接受了疫苗注射。该疫苗不会导致新冠病毒疾病,但含有复制而成的导致疾病的无害基因编码。专家说,要知道该疫苗以及其它研发中的疫苗是否会起作用,还需几个月的时间。
“青山缭绕疑无路,忽见千帆隐映来。”纽约情况危急,市长白思豪向军方求助后,美国海军将派出两艘医疗舰船分别前往东西海岸缓解医疗资源压力,救助所有新冠状病毒之外的患者。驶向纽约的这艘医疗军舰名为USNS Comfort,预计在4月中旬到达纽约港。
我是一个后知后觉者,两个星期前大家开始囤粮抢购,我不以为然;上周,有医生的朋友向我透露,美国的疫情爆发在十天到二周左右,适当要有所准备,我又大言不惭 ,“在饿死以前,我肯定会先被病毒淹死。在加州,那怕米、面、麦片都没了,有一样东西肯定不会缺,那叫啥?tortillas-墨西哥薄饼啊,不是各式各样tortillas 在各个超市白花花地占了好多架子吗。”
周二下班,我去日常Grocery shopping,当我踏进这么大的美国超巿(不是Costco),我错了。热闹的超市,只有寥寥几个中国人带着口罩。我看到整个超市除了蔬菜部,60%的货架是空的,空的干脆,空的彻底,空的我傻眼了。没有油,没有蜂蜜,没有肉,没有冷冰食品,没有罐头食物,给我的感觉好像货架是一夜被人搬空的。)显然,这不是今天早晨才空架的,我到店里才早上九点多钟。不禁问起店里一个非常卖力,正在摆放蔬菜的工作人员。得到答复是,“补货的货车没到。”我不用再问什么了。他一直非常抱歉,“You take care.”
“You too”,我也不无感概道。在我担心医院的防护设备不够时,民众关心的是活生生的开门七件事。
我第一次感到病毒袭来,改变人们思维方式,改变人们生活方式,可以是如此之快又彻底。
狠劲一踩,汽车上了高速。
这些天已经习惯了,把汽车的前后窗户全部打开,让空气流动,似乎想把病毒吹走。已经三月了,今年出乎意外的冷嗖,天阳似乎害怕病毒也不肯露面。皮肤在冷风吹拂下一阵阵起鸡皮疙瘩,比皮肤更冷的是那颗安不下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