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病房》不作死就不会死
他,走上了母亲喝酒父亲车祸的不归之路。
一题记
彪形大汉、浑身刺青、油头光亮的强捶胸顿足的喊叫,伴随着心脏观察仪当当的高调声,惊醒了午夜里病房中多少不安的魂。
四小时前,特会耍酷的强,在地球发烧的洛城把自己塞进严实的装扮里,风驰着哈雷太子摩托车穿梭在繁忙的洛杉矶西区10号的高速公路上,不偏不倚地与宝马SUV吻上了。高头大马的强虽是威武凌霸可他的哈雷太子哪是人家纤纤美女宝马的对手,一下就被弹出了几米外。强,硬脑膜下出血伴右侧眼脸挫伤肿胀;盆腔耻骨联合和右腿胫骨骨折;膀胱破裂,尿漏致急性腹膜炎;右胸折断了6根肋骨伴血气胸,胸腔引流管大量的红色液体不停地奔腾与开放的静脉输血较量着,每一次呼吸都是钻心的疼痛。强的血液酒精浓度114毫克,血液中并有多种药检成份阳性。此时,烦躁不安的强偏偏还能张嘴不断地吐出F、S话语。
57岁的强,酒精史44年,嗑药23年。他的一生除了蹲过3次监狱,被吊销过2次驾驶执照,最辉煌史还有过6个女朋友,四次戒过酒,最长的一次是8个月。用强自己的话说,他的酒全部是女朋友提供的,最得意的时候连续6周每天喝750毫升威士忌。明显的,这次车祸,强仍是在警察的逮捕令中。现在,连警察也不得不重新调查,强的驾驶照是怎么回到他手中的。警察神秘兮兮地跟我说:“这类亡命之徒,我们称他们为器官捐赠者。”
警察值班制与我们很不同,每4小时就换岗了。我对凌晨二点撒岗的警察说,“为什么不待到早晨再走?病屋里只看一个人,还有护士帮你管着他,比你在高速公路巡逻轻松多了。”他耸了耸肩,“我就是要钱,已经留下值班了,明天早上6点又要上岗了。”我看着提着lunchbox疲惫地走在医院走廊上离去的警察背影,往日对警察的恐惧全都消失了。
强,不断出现身体震颤,发烧,心率急升到160以上且很不规则,心电观察仪显示:不能控制的房颤,血压出现波动。医生则一次次给予开放性生理盐水的灌注,这已经是病人入院来,医生第三次的灌水医嘱了,一直以为病人是“脱水”的表现。在开放性的输血和大量输液交替治疗下,病人心率并无改善。
“医生,请您到床边来看看病人,一定要用抗心律失常的药对强才会有效。”我在电话里跟医生强硬的要求道。
凌晨3点零5分,一种钙离子拮抗剂慢慢推进强的静脉后,很快病人心率慢了下来,然后转变成正常窦性心律。噢,一颗悬挂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要帮助病人减轻疼痛,预防感染,缓解alcohol withdrawal syndrome. 期间强出现情绪紧张焦虑,和床边的女朋友大声吵架,用过镇静剂后才稍有安静。
夜,很长。当黎明赶走了黑夜时,以为新的一天会把曾经的遭遇和挣扎都抛在了黑夜里,只有明媚和阳光才是希望的曙光。
早上,病房里护士交接班时,强突然出现点头呼吸,心律停跳,在紧急的call code blue声中,面对已经多处肋骨骨折和钟摆的胸腔,胸外按摩简直叫人无从着手。在第二次肾上腺素强心针下,强的心律又微弱地跳动起来,但还是测不到脉博。已经作了气管插管,用完了crush car中所有的肾上腺素,强的心脏再也没有自律地跳动过,眼睛永远也不会睁开了。
强的母亲丧命于酒精中毒,父亲亡泉于车祸中,他的二个弟弟现在仍在监狱里。强就这样集父母的怨魂而去与他们团聚了。床边头发蓬松、皮肤黝黑的女人,撕心裂肺地对着工作人员喊道:“我要告你们。”
我正想问问她,“你,是不是给他买了最后一瓶酒?”
“No zuo no die”一边的白人警察,终于发出积压在喉头的声音,所有在场的人都转过头来好奇地望着他。
“No zuo no die!”抢救的亚裔医生一边褪去手上的手套,一边嘴里重复道。
“不作死就不会死”,据说最早来源于江浙一带的通泰方言,意为:没事找事,结果倒霉。恰恰这时被美国人活学活用了,我对这个白人警察只有刮目相看。
强,走了。
警察今天不用再加班了;
监狱里就会少一个罪犯;
病房里没有了嘶裂吼声;
可是,我却陷入沉思:
如果强没有酗酒;
如果强没有嗑药;
如果强没有骑摩托车;
如果强没有会给他买酒的女朋友;
如果。。。
如果强不作死,他不会死!
然而,这一刻人生没有如果,只有结果!
有些人很易健忘,有些人很难自律。最后,还是要奉劝这些人一定不要以实力作死,就让我们平平淡淡、普普通通地过好每一天吧。
二零一七年九月于美国洛杉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