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失忆父亲的一通电话

  

电话拨通了，我说：“爸，你好！”

 

“你好！请问你是谁？”爸很客气地问。

 

“我是二妹，你的二女儿，你现在知道我是谁了吧？”我已经习惯了我爸忘记我是谁。

 

爸有点儿不高兴：“你说了我当然就知道了。”

 

我转移话题：“最近身体还好吗？”

 

又有点儿不耐烦，碰到个人总要问他这个问题：“好好好，你放心！你在哪里？”

 

“还是在美国，我刚下班，在回家的路上给你打个电话。”我20多年前就来美国了，可我爸已经不记得我生活在美国了。

 

“回家？那我们等你回来一起吃饭。” 我爸可能以为我还在上高中。

 

“别等我了，我到家饭都凉了。”我心想我就是坐空军一号直飞我们家楼顶也赶不上吃饭。

 

“没关系，我们等你一起吃。”这么平常的一句话，却让我感触良多。

 

我们家一直以来的一个传统，就是一家人要一起吃饭，不论多晚，大家都要等着还没有回家的那个，我们要大家坐齐了，才开始动筷子。肚子饿了的那个，再饿也不许先吃，吃点零食先垫着等，不想吃饭的也要上桌子坐着陪陪大家，除非是生病了，这种习俗虽然有些机械呆板，但晚回来的那个，总是会感到家的温暖与亲切。

 

还有就是长辈不动筷子，晚辈是不许先吃的。这个不成文的规定，应该是中国人的传统礼仪。记得小时候回老家庆祝曾祖母的生日，四代同堂加起来几十号人，大家都规规矩矩地坐在饭桌旁，曾祖母没动筷子谁都不敢动，眼睁睁地看着满桌的美味佳肴咽口水，等着她慢腾腾地拿起筷子开始夹菜了，我们这些晚辈才飞快拿起筷子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但是我先生他们家就没有这个传统，他总是我行我素地没有一家人要一起吃饭的观念。比如他饿了，我还没做好饭，他就会问都不问拿起碗就盛了饭一个人先吃我已经炒好的菜，等我做好了叫他吃饭，他说他已经吃过了，不想吃了，他每次这样做我就觉得很心寒。跟他说过很多次，可他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

 

我继续和我爸通话：“爸，春节快到了。”

 

“对，快到了，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其实他不知道春节快到了，如果我说中秋节快到了，他也会说对。

 

“年30前一定会赶回来。”其实我没有回去过年的计划，反正他也糊涂，骗骗他让他暂时高兴一下。

 

“火车上要注意安全喔。”他这时又一定以为我还在上大学或者在D市工作的时候。

 

“春晚你最想看什么节目？”我找着各种话题让他动动脑筋。

 

“随便！”他不置可否。

 

“你最喜欢的两个节目现在恐怕再也看不到了，你还记得彭丽媛吗？”

 

我爸最喜欢彭丽媛是我们家人尽皆知的事，年30晚上他都还在忙着第二天的年饭，但只要是彭丽媛开唱，我们全部都会大叫：“爸爸快来爸爸快来，彭丽媛唱歌了！”我爸再忙都会撂下手中的事跑过来目不转睛地盯着荧光屏，彭丽媛唱完他还会意犹未尽地说：“就她唱得最好。”那时候我们还不知道习大大是何许人也。

 

“彭丽媛为什么不唱歌了？”我爸迷惑地问。

 

“人家现在是第一夫人，能掉价到娱乐我们老百姓吗？”我遗憾地说。

 

我爸没有答话，他显然已经不知道现在的国家主席是谁？第一夫人又是谁？但我总觉得如果有一天，习大大还在位的某个春节，彭丽媛能上春晚再给全国人命献歌一首的话，一定会让他们更有亲民的形象。

 

“赵本山也不演小品了。”这是我爸第二个会放下手中的事过来看的节目，我爸其实是一个很正经严肃的人，平时大部分时间都不拘言笑，只是老赵有本事，每次都能成功地把他逗笑，看老赵的小品时，我爸就好像变了一个人。

 

“他为什么也不演了呢？”我爸觉得很惋惜。

 

“我也搞不清楚，最近很多他的新闻，我也没仔细看，好象是出大事儿了。”我心想仅有的这两个他喜欢的节目，一时半会儿肯定都没戏了。

 

“过春节孩子们也要跟我一起回来，外公要给她们包红包喔。”我跟我爸开玩笑。

 

我爸终于笑了：“呵呵，包肯定是要包的，你钱多，你多包点，我意思一下就好了。”

 

我忍不住大笑起来抗议道：“爸，你说到钱可是一点儿也不糊涂啊。”

 

我已经接受了爸爸失忆的现实，只要他健康，还好好活着，就是我的福气，我的依靠。


PS:这个周末是长周末，星期一不上班，所以下星期二不会更。

祝大家有个愉快的长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