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 （十九）第一封信

 

入学后不久，我就开始迫不及待地提笔给强写今生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封信了。

以前高中的时候我胡乱地给强写过许许多多后来都被我烧掉的信，没有一封发出去过，也没有一封，他看到过，他甚至从来都不知道那些信存在过。

我离开Z市的时候，他还没开学，我不知道他分到哪个班，我也还没到学校报到，也没法留给他我的地址，要怎么样才能和他联系上呢？让我妈转？除非我想死，想来想去，我最后居然决定写给他爸，让他爸转给他。

我其实并不知道他爸是哪个教研室的，可他爸在医学院是个大红人，说起XX天，没人不知道的。他爸如果人际关系好，凭能力应该能当上学院院长的，可他爸为人傲慢清高，不可一世的样子，得罪了不少人，而且有一次我还听见我妈和别的阿姨八卦，说他爸和一个漂亮的女医生关系暧昧。

后来证明我的猜想没错，强很快就顺利地收到了我的第一封信。今生写给强的第一封信就是让他爸转的。不知道他爸当时收到我的信是怎么想的，那时候太小了，压根儿就没去想过大人们的想法，而现在想想，一个女孩子，一开学就给他儿子写那么沉甸甸的信，还让人家转，这不明摆着的事儿吗？

现在回想起来，我觉得强的妈妈一定也察觉到我和强之间的微妙关系的。我记得有好几次和桃子等几个同学一起放学回家的路上正好碰到强的妈妈，我们见到她都会跟她问好，可强妈妈好像只对我一个人表现出特别的热情，她总是停下脚步笑眯眯地盯着我一个人看，以至于同路的另外一个女同学都察觉到了，我记得她狐疑地问：“强妈妈好像特别喜欢你，她怎么会对你这么热情呢？”

那时候从来没去细想过，现在当妈了，是过来人了，我发现我也能从女儿的言谈中，判断出她对哪个男生有好感，每次见到那个男生的时候，我也会不自觉地多留意他一眼。

我不知道强是不是也在家里谈到过我，在谈到我的时候他的妈妈是不是也察觉到了什么异样，总之，年少无知的我在那份痴情中，忽略了外界的一切变换。

我没记错的话，那时候从XX到Z市的信要走6，7天，如果强马上给我回信的话，我也要等半个月后才能收到他的回信，而强几乎从来不会马上给我回信的，他总是要拖上几天甚至一个星期，每次都让我望眼欲穿，备受煎熬。

我的信都写得热情洋溢，大部分都是向他描述我的大学生活，象我会兴奋地告诉他我终于敢开口说普通话了，可我把家乡话怎么讲忘记了；我“提干”了，我当了一推我自己都搞不清楚的官；我和老乡去爬了X山，象写游记一样，还要仔仔细细地向他描述X山的美丽与险恶。。。。。。总之，我的信啰啰嗦嗦洋洋洒洒密密麻麻地能写好几大页，我常常是上课的时候写，晚上趴在床上，一边看着他的相片一边写。

而强的来信大都很平淡，简短，没什么激情，大多是回答我上封信提的关于他的大学生活的问题，好像跟我写议论文时凑字数一样，很多时候我都觉得他是在敷衍我。

我们班的信都是由生活委员每天下午去收发室拿，晚自习的时候交给我们女生，每到该收到强的信的日子，我就会去生活委员那里把钥匙要来，亲自去取信，我是不可能等到晚上的。强的信，没有一封我能平心静气地整整齐齐地好好打开，信封全都被我在迫不及待中撕得乱七八糟，有时里面的信也被殃及，看的时候好累，还要把撕坏的地方拼凑起来，每次都告诉自己不要着急，已经到手了，不差这一分钟，可每次都还是不争气要撕坏。

我高中的时候本来已经想好的，上了大学我就要向他表白，可现在真上了大学，我发现我还是没勇气开口。写给他的信，充满激情，虽然没有明说那三个字，可字里行间都流露着爱意，每个字都滚烫热情，我相信即使是傻子也看得出来。他的来信，和他的相片一起，被我放在枕头下，每晚睡觉前都是必修之课，百看不厌。我记得元旦的时候他寄来一张贺年卡，平平淡淡地就写了“新年快乐！”几个字，我好像怎么都记不住这四个字一样，每过一会儿就要拿出来看一眼，而我寄给他的贺年卡，是我去外面商店精心挑选的，还深情地写了一首诸如“每一片树叶的颤动，都是我对你深深地祝福”之类的诗。

有一次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收到他的信了，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天天去拿信，天天失望，整天像丢了魂似的，欲哭无泪。我们收发室门口的墙上，钉了一个木架子，里面都放一些地址不详或查无此人的信，那天也是鬼使神差，我突然想到去那里翻一翻，强的信，还果真就藏在一大堆被飞吹雨打日晒已发黄发旧的信里，已经有些破烂了。原来，他不但把我的名字写错了，写成了我的旧名字，关键是他连班级和信箱号都没写，只写了学校名字。我那时再红，收发室的老头也不可能知道我以前的名字吧，他也不去舞会。

我上大学的时候自作主张将自己的名字改了，因为我不喜欢父母给我起的男孩子的名字。我爸平时是个很严肃不拘言笑的人，可那次他拿我自己起的新名字开玩笑，才发现他也有很调皮的一面。

我爸送我上大学时，有一天带我上街买东西，我走在前面，他故意走在后面，然后我听见他喊我的旧名字，我转过头时看见他在后面笑弯了腰，他说：“你还是用爸爸给你起的名字算了，我喊你自己起的新名字喊了好几遍你一点反应都没有，我一喊你的旧名字你就转过头来了，哈哈哈。。。”

好不容易收到强的信，可我一点都快乐不起来，想象他是怎样匆匆忙忙把我的问题答完，怎样马马虎虎写好地址，没再检查一遍地址姓名就急急忙忙扔进了邮筒，我有强烈的被他忽视的感觉。我很快给他回了信，其实我的信，早就写好了，就等着收到他的信后发出去。

我在信中没有提这件事，其实照我的脾气，我应该会写封信狠狠地臭骂他一顿才解气的，可我那时候就那么没自信也没志气，我怕惹他生气，他再也不给我写信了怎么办，在他面前，我的骄傲，我的个性，我的自尊，全都被我的痴情打败，在那份爱里，我是奴隶，他是我的主人。他今生今世都不知道他写给我的信曾写错过地址和姓名。

我们其实没有通几封信，从大一开学到放寒假，也就4，5 个月的时间，可能最多通了10来封信吧。在最后一封信里，我已经不记得是谁主动邀请谁的了，但我可以肯定的是两个人是一拍即合，一个提出来在D市约会，另一个就立刻响应了，我们约好我回来路过D市的时候他来D市与我见面，并在回信中约好几月几号几点在D市的人民公园门口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