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嫁指南》165 小景 认命吧

吴珍珍去开了双眼皮。

这个手术是个小手术，她谁也没告诉，一声不响地去医院预约，然后一个人单刀赴会，雄赳赳气昂昂义无反顾大义凛然视死如归地去做了，再叫了出租车回来。

李小曼回家看见她双眼蒙的纱布，还以为她在街头打群架给人捅瞎了眼，“哇”的一声尖叫，紧急冲过来问：“珍珍，你出了什么事儿？为什么不给我电话？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让我怎么跟你妈交代啊？”

吴珍珍一把推开她说：“你才三长两短呢！别大惊小怪的，我去开了双眼皮！”

“双眼皮？”李小曼双手撑着餐桌才没让自己倒下去。

吴珍珍盯着李小曼的脸看，把她看得毛骨悚然，然后摇摇头叹气道：“小曼，我这张脸吧，用医生的话来说还有很强的可塑性，可是你的脸，五官长得虽然都比我好看点，可是没有什么可塑性。比如你的眼睛吧，双眼皮是双眼皮，可是一个不当心就看不出那是双眼皮；鼻梁吧，也比我高点，可是离罗马鼻还差个十万八千里；嘴唇吧，大而不厚，就不够性感——”

她还没说完，李小曼忍无可忍，给她一个大白眼：“神经！”

吴珍珍怪叫：“哎，你怎么这样啊？你以前不说恶语，现在怎么张口就骂人呢？”

李小曼摇头叹息：“世道那么乱，我装纯给谁看？！”

这会儿轮到吴珍珍翻白眼了。

门铃响了，吴珍珍神经质地抓着李小曼说：“如果是小景，告诉他我不在。”说着躲进卧室。

李小曼去开门，果然是井小景。她说：“珍珍说她不在。”

吴珍珍在卧室里恨不得掐死李小曼。她听见外面有嘀嘀咕咕的说话声，过了一会儿有重重的关门声，然后就是轻轻的脚步声，接着井小景敲着卧室的门说：“珍珍，你出来，我们好好谈谈。”

李小曼出卖了她！看来这年头，不光情人之间不能互相信任，夫妻之间不能互相信任，连老同学二十几年的闺蜜都不能信任了。

她有理由相信信任危机是当今社会最大的危机。

她顶着两块纱布打开门，井小景好像在看午夜惊魂的恐怖电影。他的反应跟李小曼一模一样：“珍珍，你怎么了？你跟谁打架受伤了？”

吴珍珍没好气儿地说：“我跟我自己虚荣的心灵打架了，行不？”

“虚荣的心灵？”井小景晕了。

吴珍珍直截了当地说：“我割了双眼皮！”

井小景傻了：“珍珍，你割双眼皮干么呀？你挺好看的——”

吴珍珍哼了一声说：“得了，你别安慰我了。我好看不好看自己知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吴珍珍也不是什么神，就小女人一个，想把自己整漂亮一点，嫁得好一点，没错吧？”

井小景说：“可是我没嫌你丑啊！”

见过多情的，没见过这么自作多情的。吴珍珍不耐烦了：“跟你什么关系啊？什么关系也没有！”

井小景来劲儿了：“谁说你丑？谁说你丑那是不爱你，你别傻乎乎地去嫁个不爱你的人！”

吴珍珍似乎耗尽耐心了：“拜托！是我自己想开的眼皮好不好？跟任何人都没关系！你今晚来干什么嘛！你妈走了？小曼呢？！”

井小景说：“珍珍，我来是想跟你说，跟你说——”他低下头，脸红得像块布，鼻尖额头都冒出了汗，左脚噌着右脚，右脚再蹭回左脚。

吴珍珍抱着胳膊等他下文。

井小景越急越结巴：“我，我，我——”

吴珍珍道：“你什么你？你妈终于回济南了，你今天有胆子来了是不是？你是不是想让我做你的女朋友？小景，你这心思我在济南就知道了，可是我没说，为什么？因为你妈不喜欢我。她来找我，让我以后离你远点，不让我跟你再见面了。”

井小景抵着头看地板，嘟哝着说：“我妈是我妈，我是我。”

吴珍珍叹息一声，放缓声音说：“小景，说实在话我以前对你和你妈都有气的。我气的是你太软，太面，你妈太强硬，太无理。可是现在我也想明白了，也不能怪她老人家。世俗这个东西是很强大，我指望一个在世俗中成长在世俗中变老的老人家对我没偏见，那也是不可能的。你吧，这辈子就这性格了，三十出头的人，要改也不可能。再说这世界上的女人千千万万，你哪里就找不到合适的，干嘛非要找个给你妈添堵的人呢？你就不能找个让你和你妈都皆大欢喜的人吗？”

井小景抬起头来叫：“珍珍，我喜欢你人好，爽气。”

吴珍珍眼圈红了。虽然纱布盖着上面的眼皮，可是下面的眼圈却盖也盖也盖不住。她从餐桌上的纸巾盒里抽出一张餐巾纸，点着眼睛说：“小景，我刚动了手术，不能感染，你别招我哭。如果我二十多岁，年少无知不懂事，我也许要跟命运拼一拼，带着你私奔了。可是你看我私奔过一次，得到了什么下场？前几年我不信邪，硬是跟婆婆斗，斗出什么好来？孩子没了，老公也没了，一切都要从头开始。”

“小景，我实在是没这胆子没这勇气了。我累了，我只能选择一种比较简单的生活，过比较简单的日子。我已经快三十五了，我没有资本也没有力气再跟生活斗下去，跟婆婆斗下去。”

说着说着，她的眼泪滚下来，她赶紧再去扯纸巾。

井小景喏喏地说：“珍珍，我觉得我们可以坚持。只要坚持就一定能胜利。”他举起胳膊给自己打气，也给她打气。

吴珍珍惨笑一声说：“算了吧小景，你是男人，不怕耽误，大不了找个年轻的给你生孩子，可是我们女人，再坚持几年，真的人老珠黄没人要了。到时候爱人没了，孩子也没有，这辈子不就白过了？”

井小景低声说：“你对我就这么没信心吗？”

吴珍珍道：“那我问你，如果你妈让你在我和她之间选一个，你怎么办？你妈就你一个儿子，如果她说要跟你断绝关系你怎么办？你要我等，等几年？”

井小景道：“总会有办法的。”

吴珍珍长叹一声：“算了小景，我们认命吧。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做朋友吧！做朋友还有些情义，真的做了情侣，过了两年，也许我们反目成仇，做一辈子的敌人了。”

井小景终于忍不住，眼圈先红了，继而眼泪也落下来：“珍珍——你到底怎么打算？你真的对我一点信心也没有吗？”

吴珍珍说：“我能怎么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吧。你让我对你有信心，你对你自己有信心吗？”

井小景问：“你是不是要跟那个老外去美国呢？”

吴珍珍苦笑着说：“还没谈到那个地步，谁知道呢？不过，如果他做出邀请，我会认真考虑——至少在那边，婆媳关系会简单得多。”

井小景心中充满了绝望。

吴珍珍用纸巾擦着眼睛说：“小景，你还是把眼睛多放在年轻未婚女孩子身上吧。你这个人性格有点面，比较适合一个性格强势能干，但是又能跟你妈和平相处的女孩。”

正说着，门铃响了。井小景和吴珍珍对望一眼——应该不是李小曼，李小曼有钥匙。

吴珍珍吓得躲进卧室，说：“小景你去开门，我这个样子会把人吓着。”

井小景去开门，进来的是拉着一只大旅行箱的小曼妈。小曼妈看见井小景红着眼圈来开门，李小曼不见踪影，吓了一跳，手中的拉杆掉在地上，砰地发出一声巨响。她冲过去握住井小景的手，用一口济南话着急地问：“小景，小曼呢？她出了么事儿了？干么你一个人在这儿呢？”

井小景连忙解释：“阿姨你别急，小曼她没事儿。她——”

小曼妈更急了：“她没事儿你哭么？她到底在哪儿？”

井小景浑身是嘴说不清楚了：“阿姨，小曼在下面散步，你没碰到她？”

小曼妈更是一头雾水了：“她在下面散步，你一个人在上面？”真是没有比这更奇怪的事了，她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

卧室的门打开，吴珍珍走出来招呼：“阿姨，小曼真的没事，她在楼下散步，我跟小景在上面聊天。”

“唉呀妈呀，这是谁啊？”小曼妈一个趔趄往后就倒，亏得井小景在后面托住，否则非摔个小中风不可。

吴珍珍道：“是我啊阿姨，珍珍！”

小曼妈惊魂未定地说：“你这孩子，半夜三更这不是吓人吗？你这是怎么了？眼睛上为么挂两块纱布？”

吴珍珍第三次就她的美容手术作出解释：“阿姨，我刚开了双眼皮。”

小曼妈一颗心放下来，这个珍珍跟她的女儿差不多，要是出点什么差错还真心疼，于是她责怪地说：“你说你这孩子，没事儿往脸上动啥刀子？这要是有个不当心出点什么问题，这可怎么办！”

吴珍珍说：“阿姨，我这不算什么。你没看见还有削瓜子脸的。”

小曼妈连忙摆手：“唉呀孩子，咱可千万别有那种想法——那要多疼啊”说着她使劲摇头，好像看见吴珍珍和李小曼第二天就要结伴去削颌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