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伊人(74)面对
张文东一去不复返,从此失去音信。
何葭难得在家里宴客,偶尔为之,损失一只新皮包,价值人民币八百余元,追求者一个,损失难以计算。
怪不得有人说嫁老外是条不归路,何葭算是领教。
男人要请你吃饭也好,请你打球游泳也好,都是有目的的,都是投资,一旦投资目的失去,他们不会在你身上浪费时间。
投资有风险,输赢要自负,女人芳心属或不属,都不必内疚,内疚那是你自作多情。
何葭耳根清静,专心工作。
周末何葭携着厚礼去给张帆过生日。张帆家在浦东一个新开发的小区,是一个小高层的顶层复式。一进门就看见两个男孩子楼上楼下地跑,喊声震天。其中一个居然是维维,再往里看进去,沈远征正在跟李春明聊天。
张帆不容分说把何葭拖进屋,勒令她换上拖鞋。李春明大声说:“葭葭这边坐。今天没有别人,就是咱们四个。本来我说到外头吃,张帆说家里方便。还是老婆英明,你看那两个小子,要是在外头,还不把饭店给掀个底朝天?”
张帆顺水推舟地笑着说:“所以你以后要记住,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听老婆的话,跟老婆走。”
李春明说:“那是,那是。”
何葭微笑,放下东西就问张帆要不要帮忙。张帆说:“不用不用,菜都是跟小区外的一个饭店叫的,我做了几个家乡凉拌菜,早就弄好了。”
一会儿就听见楼上有吵闹声。张帆高声叫道:“成成,维维是客人,不许跟他吵架!”
楼上传来一个男孩子愤怒的声音:“他抢我的游戏机!他不讲道理!”
沈远征连忙上楼,拉开儿子,嘴巴里说:“维维,你是哥哥,不准欺负弟弟。”
张帆叹气:“男孩子就是难管。还好我们是顶楼,要是在下面,都不知道要给邻居投诉多少次。”
何葭笑:“现在只有一个,过去那些兄弟姐妹四、五个的,你说那些父母是怎么过来的?”
张帆说:“都是打大的,吵大的。越吵感情越深。”
何葭想起小时候在姑妈家的那段时光,也是这么跟沈远征吵吵闹闹,往往是她捉弄他,今天藏了他的裤子,明天趁他熟睡,在他脸上画了圈。只因为她是女孩子,沈远征又比她大,加上有姑妈压迫着,他不得不处处让她。
张帆去接电话,何葭无聊,到楼上去找小朋友,跟他们玩好人抓坏蛋。何葭在加拿大有跟弗莱德外甥一起玩耍的经历,哄小孩子倒也驾轻就熟,跟他们打成一片,玩得不亦乐乎,直到张帆上来叫他们吃饭。
成成跟着维维喊她姑姑。
张帆打趣她说:“何葭,看不出你对小孩子这么耐心。我没生孩子的时候,看见小孩子皮成这样心里烦得不行。你倒天生是个做母亲的料。”
何葭眼神一暗,很快地调整自己的脸色,号召两个孩子跟她下楼去洗手。
张帆指着两个拣好饭菜的盘子说:“你们个小鬼,谁吃完了谁就可以玩,不吃完不可以玩,明白了吗?”
两个人立刻狼吞虎咽。
照例要吹蜡烛吃蛋糕。成成说:“妈妈,我记得你去年就是29岁,怎么今年还是29岁?”
童言无忌。张帆一巴掌落在儿子头上:“小鬼,就你知道!” 众人大乐。
一眨眼的功夫,两个男孩子吃饱了上楼去大闹天宫。四个大人慢慢喝酒,说些旧同学旧相识的逸事,附带报道这些人的最新动态。某某升了进出口公司的总经理,某某自己开了个进出口公司,某某给一个跨过采购公司做中国区的首席代表,某某出国多少年,离了几次婚等等。他们三个在一个公司,朋友圈彼此都熟悉,谈话内容毫无障碍,何葭只认识几个自己和沈远征的几个同学,颇有些格格不入的感觉。
吃完饭喝茶。趁着张帆收拾,李春明接电话的空档,沈远征问何葭:“你男朋友呢?怎么不带来?”
何葭看他一眼,淡淡地说:“跑了。给弗莱德吓跑了。”
沈远征惊讶,一时间说不出话。何葭白他一眼:“你笑什么?”
沈远征更加惊讶:“我没有啊。”说完自己感觉不对,到洗手间去照镜子,果然看见嘴角在不由自主地向上弯。他连忙调整表情,可是似乎没用。
回座的时候何葭反问他:“你的小女友呢?怎么不带过来?”
沈远征一愣,本能地说:“我哪来的小女友?你不要听张帆瞎讲,她现在以败坏我的名誉为己任,不是一天两天了。”也许是心情好,他忽然来了幽默感。
夜色渐深,何葭起身告辞。沈远征说自己顺路,要载她回去。
维维不肯走,死活要再玩一会儿。独生子女孤独症,城市越大,症状越厉害。
张帆建议说:“要不你们都睡这里吧,反正家里被子多的是,房间也有。”
何葭摇头说:“我不行。我这个人现在毛病多,择床。除了自己家和姑妈家,到哪里都睡不着。上次在莫干山那一夜,折腾到半夜两点才入睡。”
沈远征说:“这样吧,要不我明天再来接维维。今晚我把葭葭送回家也不回来了。”
张帆赶紧说:“那么你明天下午再来,索性让他们玩个痛快。这个小祖宗,每次有维维跟他在一起,我反而轻松。”
沈远征还想跟儿子交代两句,小家伙早跑得没了影子。他同何葭一起出来,下楼,上车。
夜晚的浦东街上无人,马路上车亦很少,宽阔的街道,崭新漂亮的小区,倒跟国外有几分相似。
两个人都没说话,也许是无话可说,也许心里有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能听到车轮碾过路面的声音。
何葭感慨:“真是沧海变桑田。以前老话都说,宁要浦西一张床,不要浦东一间房,现在浦东发展得这么好。”
沈远征的声音依然不温不火,平静但是有力:“是啊,这几年国内发展很快,机会非常多。”
车子过了江,快下高架的时候沈远征对何葭说:“到我那里坐坐好不好?离这里不远,开车五分钟的样子。你还从来没去过呢。”
何葭犹豫着。沈远征放慢车速,生怕下了高架她还没考虑好,或者直接回绝,他没有挽回的余地。
但是何葭最终还是说:“好啊。”
沈远征换线,下高架,加速朝自己家开。
出乎何葭的意料,沈远征的家在一个老式居民楼里,普普通通,比张帆家的板式高层看上去差很多。
车子只能停在楼下。而道路边停满车,使得本来就不宽的小路变得异常拥挤,沈远征平行趴车的技术实在高超,很干净利落地停好车,护着何葭上楼。
跟到他家门口,何葭开始后悔自己多此一举。有个年轻的女孩——就是她在医院见过两面的红发女孩“小水”,坐在楼梯上等沈远征。那个女孩化着淡妆,穿戴时尚,正在无聊地摆弄一只手机。
手机也是红色,上面吊着一颗小小的玉石坠,显得活泼可爱。
看到他们,“小水”的脸色很不好看。
沈远征惊讶地问:“水静雯,你怎么在这里?你等了多久?”原来女孩姓水,这个姓氏真是少见。
他打开门让两位女士进去,给她们倒水。
水静雯质问:“我给你打了一天的电话,你为什么不接?”
沈远征抱歉地说:“今天跟儿子去朋友家,我把手机给关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何葭喝一口水站起来说:“我还是先回去吧。你们慢谈。”
沈远征知道她这一走可能不会再来,连忙说:“你别走,我还有话对你说。”
水静雯脸色铁青,转头看着何葭愤愤地说:“要走就走,装腔作势干什么?在医院里看见你的时候,你就是这么一副高高在上装腔作势的模样——是不是男人都犯贱,就吃你这一套?”
看来这个小姑娘不仅仅是姓氏特别,脾气性格也特别。
她转头对沈远征说,“我说你为什么老躲着我,原来是为这么个老女人!我对你那么好,就算是块石头也该捂暖了,可你自始至终都像一杯烧不开的温吞水,原来你喜欢这么冷冰冰高高在上的老女人!”
年轻真好!因为年轻,就可以肆无忌惮,不必在乎别人的感受;因为年轻,就可以不断地犯错,因为他们身后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挥霍;因为年轻,就可以肆意践踏别人的尊严,评论别人的是非——这一切都是因为她们年轻,可以被原谅。
沈远征那么好脾气的男人,也给她说得脸色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