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真不是一只好鸟
(读史杂感之十五)
昨天听到新闻里说,美国又发生枪战了,就在曼哈顿隔河对面的泽西市,枪响得像是点了爆竹一样,动静很大。不过这次城里的人们倒是相对坦然,议论的不多,没有出现像去年佛州枪战引发的那种言辞激烈的口水大战,这可能是大家对这种事情已经见怪不怪懒得费话了吧。这样也好,避免争论不伤和气,倒是烘托出了一种思想觉悟不断进步精神文明不断提高的和谐气氛。
至于是否对民间拥有武器应有限制,其实自古就是一个容易引起争论而且难分曲直的话题。当年汉武帝在世时,丞相公孙弘曾上奏说,如果有十个贼人张弓对峙,就能使一百个差吏不敢上前,所以朝廷应该禁止百姓携带弓箭,以便于管控。汉武帝觉得此事并不那么简单,就招集群臣谋士一起讨论。有个叫吾丘寿王的侍中反驳说:古代人有五种兵器,不主要是为了相互杀害,而是用来禁暴讨邪的。秦朝兼并了天下,就把兵甲都销毁,刀械都折断,但后来百姓就用农具棍棒来闹事,犯法的人越来越多盗贼也防不胜防,最终大乱而亡。因此,圣明的君主对子民要以教化为主,减少防范和禁令那样靠不住的方式。以前《礼记》上说,男孩诞生,家里要用桑木支撑的弓,蓬杆做的箭向天地四方放射,以表明男子以后事业有成。这就是大射之礼。这种大射之礼,从皇家到庶人都有遵从。即要用射礼教化民众,就没听说要禁弓箭的。何况禁弓箭的原因是为了防止贼盗攻夺。而攻夺是死罪,却不能禁绝,说明那些大奸大恶之徒并不退避。所以恐怕坏人拿了兵器而官吏难以禁止,良民用兵器自我防备就会犯法,最后就会弄到助长了贼威而剥夺了民众求救的权利。汉武帝听了很是赞赏,就把这番说辞奏本转给公孙弘看,弘理詘而服焉。
像是这种冷兵器时代的道理,拿到当今热核武器时代还适不适用,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粗看起来,短枪和单发单击的步枪其实起到的作用和弓弩差不多,对于持有者来说是很好的防身自卫武器,官家政府好像不应该加以限制。那么,推而广之,对于比这种单发武器功能改善一点的半自动步枪,上述道理说起来也应同样适用。再进一步,即便是攻击性很强的自动枪械,如果前边的道理都说得通,好像也没有什么过硬的理由不让民众拥有使用。再说,你要是禁止民众拥有,贼人仍可以用犯法的路子去得到,这样反而让守法的好人处于劣势,不合情理。接下来可能就会涉及火箭筒炸药包了。这样的递归循环道理,一层层地走下去,我们就会发现这件事情又是回转到我们以前谈论过的秃子悖论那个怪圈中去了,到了最后,有人会说,民间拥有原子弹也是合情合理的。
那可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啊。可又有什么不是呢?界定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边界在哪里?这还真是不好说清楚的事情。你不让他拥有,他告诉你坏人已经有了,所以主持正义的好人也得拥有,公平的做法,是让人人都可以拥有。这样看来,国际上那几个大国编馔把控的核不扩散条约也是非常地霸道,凭什么不让人家金三胖拥有飞弹自我保护呢。退一步说,即便是那些你看不上眼的烂人一个个都有了各种各样的原子弹氢弹,他们也可以声称那不是用来攻击别人的武器,而纯粹是个人的爱好收藏,怎么啦?有钱就是任性这事,在美国你还真拿他没辙,我记得以前有本专门窥视有钱人生活癖好的书中介绍过,杜邦家族第三代孙子辈的纨绔子弟中,就有这么一位喜欢没事开着自己收藏的坦克,在自家mansion的后院里轰轰隆隆地乱转,过军迷瘾。
不管怎么说,美国的事咱们是管不了,控抢放枪都有道理,我们顶多是弄个隔岸观火看看热闹。可这身边的多伦多与美国就隔了这么个湖,方方面面也是遵循那个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的自然规律,所以最近新闻里街头巷尾枪击事件的报道也是越来越频繁。如果这种局面发展下去,弄到好人们没有办法也要呼吁政府放开枪禁的话,那我就得好好斟酌斟酌了。到时候匆匆收拾一下细软,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没准倒是个明智的选择。一个社会如果需要好人自己随时提着枪来震慑坏人,靠个体强壮来主持正义的话,那就离我所憧憬的文明相差甚远了。孟子不是说过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吗?岂可等闲视之。
君子不立危墙的道理,西方也有智者做过类似的比喻。尼采曾经说过,你要不是一只好鸟,就别在悬崖上做窝。顺带说一下,在现实社会中极左和极右的人都很爱谈论尼采。极左的人喜欢他的反宗教情结,极右的人喜欢他不要同情弱者的理论。所以,反省一下,像我这样不左不右的中庸人士,以后还是别故作高深了,尽量不碰尼采方为我辈做人之正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