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罂粟》（54） 指点迷津

 
张总举起杯子冲着桌上诸人笑道：“今天大家凑在一起就是有缘。赵总是白手起家的实业家，我等自愧不如；黄兄是大名鼎鼎的海归经理人，曾经任职跨国公司，久闻大名未曾谋面；迦荑迦楠是新生一代，连我身边的这个小姑娘都伶牙俐齿，挖坑埋人，实在是后生可畏。咱们就碰碰杯吧。”

说着他站起来。众人见状，纷纷起身举杯相碰，各自喝下一口。

复又坐下之后，张总笑道：“既然迦让我说，并在我身边都埋伏下了，那我就略说两句，不当之处还请各位指点。”说着他转头面向赵迦荑，问，“贵公司一定要寻求上市吗？”

一句话倒把赵迦荑问得一愣，想了想回答：“上市是为了集资，集资是为了将网站做大，最终做成盈利模式的网站。上市只是手段，盈利才是目的。”

张总面对赵春望说：“我要恭喜老兄养了一个这么头脑清晰的好女儿。迦荑绝对是一块经商的材料，前途不可限量。”顿了顿，他又接下去，“盈利是最终目的，上市只是集资手段，其实集资有很多种方法，不一定要上市。大家都看到上市的好处，似乎一步登天，似乎掘到金矿，其实上市也有上市的弊端。第一，这个过程比较漫长，你要做到一定的规模，让公众开到你不断增长的前景，这样他们才有信心投入进来，而在这个漫长的过程，你要不断地找投资人注入资金；第二，一旦上市，你的公司就不再是你的私人公司，所有的财务都要透明规范，要对股东负责，接受公众的审计和监督；第三，因为股份公开在市场买卖，你很可能会因为被人收购而失去对公司的控制权。最近市场上某公司的管理方跟大股东的争执，就显示了上市其实是把双刃剑，搞不好原创始人可能丢盔卸甲，阵地全失。”

说到这里，他停下来去搛菜，留下一段时间让这些话被在座的诸位逐步消化。

赵迦荑隔着桌子跟父亲交换了眼色，转头问张总：“您的意思是不是说，如果一门心思寻求上市，在不断寻求风投资金注入的时候，有可能资金链断掉，形成危机半途而废？”

张总笑呵呵地说：“迦荑你果然聪明，一点就通。当年阿里巴巴的掌门人马云就曾经面临过数次的创业危机——其实是资金危机。他所创建的公司曾经倒过几个。阿里巴巴也曾经面临过资金链衔接的问题。”

赵迦荑又补充说：“第二条您的意思是说，做 IT 不能靠忽悠圈钱，要确确实实有料，不要弄虚作假，坑蒙拐骗，否则可能玩火自焚。”

赵迦楠赶紧澄清：“我们可从来没这么想过！”

张总赞许地点点头。

赵迦荑道：“迦楠和殷勤是因为喜欢网游才创建这个公司的，第三条是他们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失去公司的控制权。不过我想，这方面还是可以操作的。 IT 上市公司多了，中外都有，原始股东失去控制权的事情只是个别存在。”她停了停又问，“张总，除了上市之外，您还有别的更好的方法吗？”

张总用餐巾擦擦嘴，环视众人，解释说：“谈不上更好，各有利弊吧。其实你们不一定非要寻求上市，跟大的 IT 公司合作也是一个不坏的选择。”

他卖了个关子，打住不说，拿起酒杯抿了一口酒。

赵迦荑疑惑地问：“跟大公司合作？怎么合作？”

赵迦楠和殷勤也同时用疑问的眼神望向张总。

那边坐在赵春望身边的黄可成静静地插上一句：“张总说的可是被已经上市的 IT 公司收购？”

张总笑道：“黄兄不愧是老江湖！”

赵迦荑和赵迦楠与殷勤面面相觑——他们都没往这方面想过，所以一时反应不过来。

林叶子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站起身拿起刀叉舀了一勺虾仁放在张总的盘子里，拖着长腔说：“你们说什么呢？我怎么一句也没听懂？张总拜托你别卖关子了好吧？我的照相机到底有没有希望啊？我还想买只大炮筒拉风拉风呢！”

张总哈哈大笑：“我打赌你买大炮筒的钱是一点问题也没有！你这个丫头我看没有人比你更鬼，你在这里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林叶子道：“我是真的不懂呀。我只懂电脑网络，我搞技术，你让我听什么上市融资，我一听脑袋就大！”

张总笑道：“那你到我这里来干，我教你！”

林叶子脚在桌子下乱跺：“拜托张总你现在就教好吧？”

张总笑着对赵迦荑说：“有个门户网站，自身是上市公司，有网上购物平台，有文学原创平台，他们的新闻频道的读者流量全国第一，他们以前有个游戏开发部门，不幸整个部门全部被对手一网打尽，撬了墙脚。我觉得如果你们能跟他们合作，客流会一下子猛增，不用多久就能实现收费。最重要的是，他们的现金流非常好，你们的资金不会有任何问题，还不用走那么艰难的上市过程。”

赵伽楠想了想，跟殷勤交换了眼神，凑在迦荑耳边说了几个字。这个著名的门户网站的游戏门事件，他们同业内的人都略有耳闻。

赵迦荑恍然大悟，含蓄地问道：“怎么合作呢？你是指——”

张总悠闲地揭开谜底：“收购！”

一桌人除了赵春望和黄可成，都惊讶地瞪大眼，异口同声地问：“收购？”

赵迦荑道：“那我们不是更要失去控制权了吗？”

张总道：“美国有几个这种类型的创业人才，卖掉一个企业再做一个企业再卖掉，到三十岁就什么也不干，拿着钱退休去周游世界了。如果你们实在是喜欢这种类型的企业，就想把它做好做大，不想失去参与权控制权，可以有条件地收购——拿比现金的同时也保留部分股份，继续做原公司的管理人，只不过从第一大股东变成第二大股东。生意场上，一家独断有时候并不是好事，集思广益更有益于公司的健康发展。”

赵迦荑抚额道：“一时半时消化不了，张总你容我们考虑考虑——这个方案确实是个值得考虑的可选方案。”

张总笑道：“好好，多条腿走路也没有什么不好。如果你想清楚了，随时给我电话，我可以引荐你们认识。”

这顿饭吃完，林叶子去卫生间的时候碰到殷勤，殷勤小声笑道：“这顿饭不止人均五、六百了，可能倍了倍。乖乖，跑到这种地方来吃这个，还真不如去我们公司对面的那家店去吃，同样多的钱可能撑得你直不起腰来。”

从上海回家的时候，车子做了调整，赵氏姐弟上了赵春望的车子。大家都明白人家一家人有正经事要谈，都纷纷识趣，胡启东殷勤和林叶子便凑了一车。

殷勤自告奋勇开车，要林叶子坐在他旁边。胡启东独自一人坐上后座。

那边赵迦楠坐在司机旁边的副座上，赵春望与迦荑坐在后面。他语重心长地对女儿说：“这个小林是个人物，你用好了是个人才，用不好是个祸害。你可以培养她，但是在她面前不要做透明人。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生意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赵迦荑惊讶于父亲的评论，不解地看着他。

赵春望继续说：“你呢，以后如果谈男朋友，不要让男友跟她接触。”

赵迦荑忽然浑身冒汗——她立刻想到史海靖。父亲看人，这眼睛也太锐利了些。她不是太有信心地说：“你看迦楠，他同时认识林叶子和萧雨，不是照样选了萧雨？”

赵春望说：“哦？这样吗？迦楠你说说看，你为什么选了萧雨？”

赵迦楠真没想到堂姐大伯会扯到自己身上，半天才道：“也没什么理由吧？喜欢就是喜欢呗。萧雨这个人简单直接，你看她好像有时候洋洋得意想捉弄人，其实那点坏水都写在脸上，让人一眼就看穿，她自己还木知木觉，以为真的诡计得逞别人都中计了，其实人家全给她破解了！”

赵迦荑一愣——她觉得没心没肺的堂弟，居然有这样的想法，她以前太小看他了。

那边车上，殷勤兴致勃勃地跟林叶子商讨：“叶子，你说咱们是坚持走上市道路好，还是被上市公司收购以后曲线救国的方案好？”

林叶子淡淡地说：“我不懂。”

殷勤道：“你不懂怎么还那么起劲地去跟张总套近乎？”

林叶子眼望窗外，高速公路边上的大广告牌纷纷后退。她的笑容似有若无：“你还看不出来我不过是看迦荑姐的眼色行事吗？我来网游公司前胡经理就跟我说过，要我跟在迦荑姐后面多学习，以后向这方面发展。职业和生活是两回事。在职场上要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谁让人家张总手里掌握着咱们公司生存下去的资源呢？！”

胡启东的脸上稍稍动容。

殷勤说：“如果继续寻求上市呢，虽然时间长点，可是一旦成功，发财就发大的；如果被人收购呢，虽然手上拿到的钞票少点，可是时间过程短点，背靠大树好乘凉，我们网站的人气流量会一下子得到不可思议的提升，提前进入盈利模式。”

顿了顿他又说：“你想想，我们的梦想就是——要么你狠不打游戏，要打游戏就上我们的网站。被人收购可以提前实现这个梦想，钱少点我也可以不计较。”

林叶子笑道：“理想和金钱。看哪边的砝码更重。”

胡启东坐在殷勤的后面，从那里看过去，她的笑容一闪而逝，脸上又挂上若有若无的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