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店里来了个女鬼
约是在一个冬天的清晨,才六点出头,天都还没亮,太阳还赖在云层后,一个女孩推开了面包店的门,而我正在伸懒腰。
弯折到后背的头连忙就弹了回来,挺直腰杆,摆出职业性的笑容。
“早上好,小姐。想买点什么呢?”我知道,这个问题对于一个刚进门的客人来说太过为难,连一圈都没绕过,怎么知道有什么货色呢,但是,我这样做的理由又很正当,作为服务员,就应该这样,而且我知道躲在厨房门后的老板正竖起耳朵听着呢。
她只抬头看了我一眼,就低下头去,小声地说:“我先看一下。”
“好的。”我回答,而后就跟在她屁股后面,一脸关心。
女孩脸色苍白,墨绿色的高领毛衣遮住了她的脖子,过长的手袖没过了她的手掌,只看到她袖角处有手指的抓痕,外面很冷吧,我想。
她走到面包柜前,里面是新鲜出炉的烘培面包,有香肠包、肉松玉米包、甜甜圈、菠萝油、牛角包、芝士鸡扒包、以及包装好的公司三文治。她低头靠近玻璃,似乎想要看透所有的面包,很难选择吧,我想。
这时,厨房内突然传来一声咳嗽。
我回过神来,立即弯下腰,问:“这里的面包都刚出炉的,很新鲜,小姐,想要吃什么呢?我个人推荐这款芝士鸡扒包,一向都很受客人喜欢喔。”其实它的价格是最贵的,还有,这摆着的明天就过期了。
女孩突然就抬起头,差点就撞到我的鼻子,她还是轻声说,“我再看一下。”
“好的。”我回答,还是跟在她的屁股后面,一脸的耐心。
接着她来到了包装面包区,竹篮里装满了红豆包、虫虫包、奶油包、小年糕和沙琪玛各类的小甜点。她低头看,挺直的鼻梁骨动了几下,如同抖动翅膀的飞蛾。这姑娘有选择困难症,我想。
这时,厨房传来挪动桌子的声音,还有勺子敲击玻璃的声音。
介绍的时候,下意识地堵住鼻腔的上部,发出类似于台湾腔的鼻音。“小姐,这里的小甜点每样都很好吃喔,像这款虫虫包,里面是绵软的奶油,一口吃下去就融化在嘴里,您可以试一下喔。”同样也是快过期食物。
女孩终于抬起头,看向我,说,“不用了,我自己会选。”
这一记眼神里有驱逐,有生气的意思,还有一丝闪烁的狡黠。
真是托了厨房那位的福,我快要成功地逼走一位客人。
她还是没有选到面包,两手空空地又来到了蛋糕区,冷冻的玻璃面在她靠近后,生起了一层水雾。她的下巴向前倾,这让我想起了街尾那户八十岁的老奶奶,她吃东西的时候就这样,两片嘴唇用力地磨碎她媳妇为她准备的瘦肉粥。
接下来的这一幕让我有了一个奇怪的念头。女孩的鼻孔动了几下,像是在吸食什么,透过玻璃面我看到了她眼里满足的笑意。
这姑娘……该不会是鬼吧,我想。
没等厨房闹出点声响,我就赶紧转身走进了厨房,推开门,翘着二郎腿的老板正嘟起嘴唇,快要从那个孔里吹出萧。
我连忙掩上门,用一手指堵住了那个孔,而那只手前几秒还挠过我的屁股。
老板睁大了眼睛,随即愤怒,张嘴就想质问我在干嘛。
不想打草惊蛇,我来不及多想,就整只手盖住了老板的嘴巴,并且在老板耳边低声说:“老板,不好了,外面有情况。”老板右嘴角下有一颗痣,痣上有毛,毛穿过了我的手指缝隙,很痒。
老板立即推开了我,用手背不停地抹他的嘴唇,一脸嫌弃地看向我。
“你小子,手怎么那么咸。看把你紧张的,什么事啊?”说完他伸出另一只手把刚才歪掉的金表扶正了过来,那是一只纯金表,圆圈边上都镶满了钻石,老板很爱惜它,兜里常备着一块丝绸布用来擦拭它。
我一副大事不好的表情,轻捂着嘴巴,又看了一眼外头,“老板,外面有一个女的,有点古怪,我在想,是不是那些不干净的东西。”
老板一听,脚尖都踮起来,用嘴型在说,真的假的。
我用力地点点头,下巴指向外头,一脸为难地向老板眨眼。
老板啧了一声,轻轻地拉开厨房的窗,就一条线的缝隙,他凑上前,不到三秒,就转过头深呼吸了几口,跟我说:“真的假的。诶,是不是你小子神经过敏,人家好好一个人被你说成鬼啦。这大白天的哪来的鬼。”
我们齐刷刷地看向窗外,一片漆黑,雾气让街道显得特别迷幻。
于是我接着说。
“才 不是呢,老板,我小时候遇见过,对那种东西特别敏感,而且那姑娘压根就不拿面包,我就没看见过她的手,就一直在那里吸,跟电影里演的鬼一样,吃东西是用吸 的,我想,八九不离十了。而且女鬼特别难缠,我们村里就曾经有一户人,因为儿子不孝,抛下母亲和他奶奶不顾,发财了也不曾想过她们,那两人在一次寒潮里双 双冻死了,冤魂便找上了那儿子,每天夜里追问他为什么不来找她们,儿子最后就进了精神病院,每天都在说道歉,至今都还是傻的。”
说到后面,老板浑身都打了个颤,他挥手示意我别再说了。
“别说了,别说了。”他停了下来,捏着眉宇之间的那块肉,想起了一些事,似乎很痛苦。
“等一会儿吧,差不多天亮了,会走的,会走的。”他双手合十,用力地握住手掌,后面说的那两句更像是在安慰他自己。
我舒开眉头,双手插在胳肢窝下,靠着桌子,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
大概半小时过去了,天亮了,云雾散开,太阳张开嘴巴,射出光芒。外头也安静下来了。
我打了个哈欠,甩了甩脑门前的刘海,对还在烧香念经文的老板说:“老板,好像走了,没声音了。”
老板张开眼睛,把手中的三支蜡烛插在了他刚才做好的临时供奉台里,就是一个拿来打奶油的盘子,里头装满了面粉。
“好,你出去看看。”
“不一起吗?老板,我还是怕。”我说。
老板果断地摇头,非常地用力,我深怕他会不会就把脑袋给甩了出去。
我捂着胸口,连深呼吸几口,用蜗牛挪动的速度打开了厨房门,探出头张望后,就敞开了厨房门,“老板,走掉啦!”
老板呼出一口长长的气,对着临时供奉台,频频鞠躬,念叨着感谢文。
“谢谢您,大人不记小人过,细路仔不识世界,谢谢,谢谢。”
我走进店里,发现每个篮子都空出几块。
我大喊道:“老板,不好啦!少了好多东西,面包啊,牛奶,还有口香糖,还有咱们店里附送的周年情侣杯。”
老板立即从厨房里出,无奈地说:“算啦!反正面包那些好多都是放了几天快坏的,给她拿了也没事。都是些便宜的东西。走了就好。”他手捂着金表,几根手指忽上忽下地轻拍着。
“可是,老板,她拿的都是今天进货的批次,我天,这鬼也太精明了吧。”
老板虽有些不高兴,还是挥手说:“算啦,算啦,把昨天的面包拿出来填上吧。走了就好,走了就好。”后面那两句话也是在安慰他自己。
他走到收银台处,说:“钱呢?钱没少吧。”拉开收银柜后,清点了金额,没有少。老板指着摆满了口香糖和纸巾一类百货的那个角落说,“等会儿你把这里收拾出来,我去把家里的那尊佛请出来,摆到这里来,就不怕了。”
我应声说好。
我把篮子里空出来的地方再次填上面包,裤兜里传来震动。
“忘记拿小年糕啦。”句子后面是一个委屈的表情。
我快速地打上几个字——“没事,反正监控坏着,明天再拿!你哥怕得很。”转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