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新如昨

夏天前的考试季历来最平静，即或最顽皮的小孩也要坐下来看几页书。学校也是静悄悄的，喧嚣热闹的活动全都不做安排，明晃晃的日光打在砖墙上，窗内的小朋友沙沙写字，日影慢慢摇过便作了一个长天。

静中还是有动。

走廊里面，自K至6年级的老师，总是在课程间歇，忍不住拥抱即将毕业离开的孩子。“记得回来啊！”“你怎样一下就走了！老师还没准备好。”

Middle School的Orientation才结束，陌生的校园，不一样的衣服鞋子，没有见过的面孔。初来乍到，眼里满是新。

“我喜欢新学校！我等不及开学！”

Abby已不复小时候圆圆缓缓样子，只要自家，只要旧好。她前路正宽，要学拉丁文，要参加运动队，眼睛里闪耀面对新生活的万般喜悦。

“我也喜欢新学校，妈妈和你一起记着今天。”

我小时常穿一种白色帆布胶底的鞋，新鞋子白得耀眼，正是最美的时候，穿上走路格外小心，不要弄脏了。少年人生，最动人的便是“新”。一切都洁白无暇，可以尽情描画外，还有一种特别的自珍自爱，人生哪可有污秽。

只是再小心，鞋子总有脏污一日。

我姥姥用硬毛刷，在大盆里刷一个钟点，每根纤维里的尘污都要清出来。再裹上棉纸，在日光下晒，干透了之后，棉纸上会有一些黄渍，而纸下的鞋子又回复雪白。姥姥把鞋带穿好，递给我说：“和新的一样！”

如新。就是我童年时得到的最美好教育。

佛要坐踏莲花，耶稣要受洗。莲花生自污泥，有清波涟漪拂尽尘埃。耶稣生自人间，有约旦河水荡涤血肉之躯。如新便如是。

人生前行，如Orientation这样的日子屈指可数，是以妈妈与你一起记取当下的憧憬与欢愉，于脏污之日，可以拿出这分希望来，日日如新。

入夜仍要加班加点，给所有小学老师、校工、厨房帮忙的阿姨，一张一张绘制书写卡片。

刚入学时，害怕不敢进教室，是老师牵着手，牵进了新生活。升到2年级了，日子却如昨，一走还是走到1年级教室去，老师又给送到2年级来。而旧时老师，在超市里偶然遇到，还要谈说上好一会，小时种种，还在老师心里。时光流逝，从这个角度说，又是多么美好的事！一切过往，均可于当下闪闪发光。

我帮助孩子准备卡片，从小到大，经历的老师、校工一个一个回忆，那些忘记作业的日子，那些忘带午饭的日子，历历如昨，不觉就呆了。

“妈妈你怎么了？”

“我想起你的老师，还有所有人。”

女儿略一顿，复又低头，一笔一笔写：Thank you for helping me grow！

“我也会永远记得，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