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外婆(二)
我的外婆长得很是好看,额头很饱满,眼睛很大,鼻子很挺,嘴巴也长得特别有轮廓。我记得她的时候,她就已经是花白的头发。她常常梳着那个时候老太太们梳得发鬂,用几根卡子给别在后面,显得干净利落。那个时候衣服也不多,但她总是把她的衣服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她有一双她们那个年代盛行的小脚,步子都不能迈大,我更是从来没有见过她跑步。鞋是买不到的,只能穿她自己手工做的鞋。她也从来不把她的脚露在外面,一年四季都穿着袜子。洗脚的时候她也要背着人,把门关起来。
我的外婆非常的善良,而且有一双勤劳的手,照顾着我和哥哥。除了星期天,外婆都要出去买菜。吃完早饭,外婆提着个竹篮去买菜,我有时会是她的跟屁虫,学着她的样子去问菜的价格,也知道了很多的菜名。我最喜欢的是大雾天跟着她出门,雾蒙蒙的天,雾蒙蒙的买菜人,觉得深邃而神秘。等到我们买完菜回家的时候,太阳出来了,晒在身上暖洋洋的,外婆和我一起提着菜篮走在回家的路上,现在想起来我都觉得那个美呀!
文革期间有一段时间是要求每个人在说话之前都要喊一句毛主席的语录以示忠诚。外婆是旧时代的人,不识字,哪懂什么语录。有一天,她到老城墙边去买那个时候常有的耙豌豆,卖耙豌豆不卖给她,说必须要说一句语录才能卖给她。外婆说她不会。排队排在她后面的人就教她说:“你就说一句要斗私批修。”外婆说:“要斗私批修,买耙豌豆。”卖耙豌豆的人说:“革命不是请客吃饭,卖给你两斤。”这样的事,现在说起来是觉得很好笑,可那就是真真切切地发生在我那不识字的外婆身上。
文革中,外婆带我们去买菜还发生过一件可怕的事。有一次她带着我们兄妹俩去到街口买菜,突然一阵枪响,街上的人都狂奔起来。外婆把我们带到附近的人家,叫我们,“放炮了,快趴下快趴下”我们俩就趴在一张桌子底下,头埋在臂弯里,心里好害怕的。直到现在我还能记得那家人的屋子还都是那种可以拆卸的木板,地也是土地,一遇见水就会变成泥的那种,不像现在都已是水泥地或者是木板地。
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肉是要凭肉票的。城里自然是不能养猪的,但是养鸡还是可行的。我们院子里几乎家家都养鸡,不仅能有鸡蛋,过年过节还能吃上鸡肉。虽说可以养鸡,但是也不能放养,鸡笼是必备的。我们家的鸡笼有两个,一个是白天放养的,一个是晚上供鸡睡觉的。白天放养的笼子,围栏比较稀疏,站在外面都能看得见鸡。而晚上的笼子就做的很严实,主要是用来防止黄鼠狼晚上来叼鸡。
街上时常有河南人挑着担来卖小鸡,他们吆喝着“河南电曝鸡儿五毛钱一对”。外婆听见叫卖声就会出去挑选。大家围着担子,挑选着那些活蹦乱跳,长着淡淡的黄色的鸡毛的,煞是可爱的小鸡。外婆会挑选三对或者四对回家,因为这些鸡太有可能在它们长大之前死掉,如果能活一半那就很不错了。当然了,还得有母鸡才更能让人高兴,这样才能有鸡蛋吃。
有了鸡,外婆总是要给它们每天准备鸡食。四川有的是蔬菜,家家户户买了菜都会把老叶子除掉,这些就都变成了鸡的食料。外婆会把这些不要的蔬菜切细,加上一点米饭,拌上米糠放到鸡食盒里。那些鸡们只要外婆去都会围上来。等到鸡下蛋的时节,外婆拎起母鸡一摸就知道今天能不能有鸡蛋。这些鸡蛋就会变成饭桌上的炒鸡蛋,蕃茄炒蛋,蛋花汤,以及各种各样的与鸡蛋有关的菜肴,当然是还有妙不可言的蛋炒饭。只要外婆给我们做了蛋炒饭或者仅仅是葱花炒饭,外婆就站在家门口喊我们兄妹俩回家吃饭:“民民,丫丫,回家吃油冒儿冒儿饭啰!”在外面玩的我们,听见喊声,撒腿就往家跑。那个饭真的很香呀!而且外婆的这个喊声也成为了她的一种标志性的声音,院子里的邻居都知道的。
小的时候,我的头发是又黑又多又亮,外婆早上要给我梳辫子的。夏天的早上太阳早早地就出来了,院子里的大人们都上班的上班,孩子们上学的上学,院子里安静了许多。外婆站在门口给我梳辫子,院子对面的一家的妈妈也站在她家门口在给女儿梳头。那个画面总是定格在我的脑海里,用安静和祥和来描述是最恰当不过的了。
外婆也给我们兄妹俩做鞋子。她要先用旧报纸剪出鞋底的尺寸,然后再用竹壳,布壳等原料来纳鞋底。鞋底是很厚的,每纳一针都要用锥子先锥一下,然后用麻线才能纳鞋底。鞋底做好了,就要准备鞋帮。布壳打底,上面再贴上一层好看的厚实的布料。小孩子穿鞋子很不规矩,所以她要在鞋帮的前端在加一层装饰性的布料来增加耐穿性。最后才是把鞋帮给纳上鞋底,一双鞋子才算是做好了。我基本上是穿外婆做的鞋子长大的,到初中才开始有穿买的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