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意识被唤醒的那年夏天(续八)
熊跃进和狗驴子来找夏边下象棋。安徽一如既往装得很随意的样子过来站在一旁看,不时点评说,臭棋,臭棋。他不知道熊跃进狗驴子夏边三人给他下了圈套,要引他上钩,撺掇他与夏边“对着”(对弈)。之前熊跃进和狗驴子常来与夏边下棋,他俩都下不过夏边,屡下屡输,而且总是落入相同的套路,不是被夏边抽车就是抽马抽炮。安徽在边上看了就哈哈大笑,嘲笑他俩“臭棋”。安徽嘴很大,笑起来更大,笑时露出上排猩红的牙肉,他笑时的摸样加上“臭棋,臭棋”使得嘲笑的意味变本加厉。跃进说,安徽,侬来着(下)嘛。安徽说,我不跟小孩子下。后来有一次熊跃进问夏边,安徽象棋着得好吗?侬着得过(下得过)伊吗?夏边说,不知道,从没看他下过。熊跃进说,侬敢跟伊着吗?伊噶(那么)老卵(自以为是),侬要是赢伊了,杀杀伊的威风。夏边说,有啥不敢的。于是他们说好了,要引安徽上钩对弈。熊跃进很快又输了棋,安徽不出所料又张开大嘴,露出牙龈哈哈大笑,一边还是那句话,“臭棋,臭棋”。熊跃进起身说,来来来,安徽侬和伊(夏边)着一盘嘛,帮帮阿拉。一边就和狗驴子一个推一个拉地簇拥安徽入座,安徽说,我不下,我还有事情。夏边说,一会儿就完了,用不了多久。安徽推脱不过,勉强入座下棋,结果上来就输掉了第一盘。安徽脸色变难看,合上大嘴,收起牙龈和笑容,说,再来一盘,这盘我先走。到了中局,又要输的样子,安徽赶紧兑子,嘴里说,和了,和了,我还有事情呢。夏边却不肯饶过他,宜将剩勇追穷寇,非要痛打落水狗。又走了几步,安徽忽然把棋盘上的棋子“呼啦啦”拢到一起,说,算了算了,算你赢好啦,我还有事情呢!站在安徽身后的熊跃进对夏边眨眼睛,说,人家安徽没辰光(时间)了,饶饶侬,把(给)侬面子,否则照派头(肯定)赢侬的。夏边笑吟吟连连点头,说,那是那是,他让让我的。收起象棋,熊跃进狗驴子夏边三人跑到外面哈哈大笑,熊跃进边拍手跺足仰天大笑边学安徽口气说,“算了算了,算你赢好啦,我还有事情呢!”狗驴子说,“臭棋臭棋。那(你俩)看到伊的面孔吧,像吃了‘污’(屎)一样难看,下趟看伊再老卵伐。”夏边尽管没说啥,心里却出了口恶气,他很讨厌安徽动辄装模作样阴阳怪气地数落他。
熊跃进说他要跟他爸去“五七干校”两星期。他爸要带他去那里帮他清洗清洗脑壳。他爸说读书越多越反动,不隔三差五地去锻炼锻炼清洗清洗脑壳里面乌烟瘴气的东西不得了。熊跃进很开心很乐意去。他以前就去过,玩得不亦乐乎。他跟狗驴子和夏边说过,说他之前去“五七干校”看到杀猪,还看过公猪和母猪交配。他绘声绘色地描述杀猪和猪交配的情形。说猪被捆着蹄子翻倒在地还蹄子乱蹬肥肉乱颤厉声嘶嚎无谓挣扎,一刀捅进脖子,飊出老高的血柱,还在嚎叫,只是越来越有气无力,血柱也越来越小。而猪交配时候,很雄壮肥大一只公猪前脚搭在母猪背上,半眯缝着小眼睛,笑模笑样的,哼哼哼着一脸男欢女爱的幸福表情,一边喘粗气一边还嘴角流哈喇子。母猪在下面却一动不动,一副任凭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的样子。熊跃进说他看猪“男欢女爱”时候,边上还有两个跟父母去干校“洗脑壳”的女孩,一个女孩问另一个女孩说,它们在干嘛?给猪配种的农民一脸坏笑,学那女孩说,“它们在干嘛?”然后回答说,“它们在戳X”,那俩女孩好像受到惊吓,条件反射用手捂眼睛,转身就跑,嘴里不约而同地叫道,“下流,流氓!”农民就哈哈大笑。那番描述引得狗驴子又被熊跃进当场逮到“抠驴(卵)子”,夏边也是面红耳赤听得见胸膛里的“咚咚”心跳。
熊跃进要去干校的前一天晚上,跑来夏大爷家跟夏边告别,说两星期后他从干校回来再来找夏边玩。夏大爷说,两星期后他(夏边)就回家了。熊跃进说,是伐?夏边说,是的。熊跃进愣了片刻,对夏边说,侬等一歇,我送把(给)侬点么事(东西),转身“咚咚咚”三脚两步上楼梯跑回家去,片刻又跑回来,手里拿着几张年历片,对夏边说,侬挑一张欢喜的,送把(给)侬。那是几张女体操运动员的相片小年历片,穿着体操服,白晃晃的大腿,熊跃进把那些年历片当宝贝,之前曾经给狗驴子和夏边看过。夏边最喜欢其中一张在平衡木上凌空翻跟头的,他觉得那张上面的女运动员最好看。但他不好意思挑,说,随便哪张都可以。熊跃进毫不犹豫地抽出一张来,说,这张送把(给)侬。正是夏边最想要的那张。那张年历片,夏边后来保存了好久,到他若干年后去上海近郊农村插队落户,有次回家探亲偶翻一本旧书,还意外一眼看到那张年历片静静地夹在书中。(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