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意识被唤醒的那年夏天(续二)
李秀英的丈夫高大兴自称是娘子军党代表,他家三个女儿加上老婆,就他一个男的。安徽开玩笑说他是洪常青,洪常青是《红色娘子军》里的党代表,一个光彩夺目的美男子,高大兴却离美男子十万八千里,他的一只眼睛有明显的白内障,夏边老觉得那只眼睛落进过夏大爷吐痰的仙女痰盂罐里没擦干净。高大兴是纺织厂宣传科副科长,他其实是个中专生,但自诩是中国的知识分子。他对安徽说,作为中国的知识分子,《红楼梦》不读不行,就像《老三篇》,不但干部要读,战士也要读。每一个中国的知识分子都应该读读《红楼梦》,而且读一遍不够,至少要读他个五六遍。安徽问他读了几遍,他说还没有读,现在文化大革命还没有结束,《红楼梦》是封资修,还搞不到。但他以前看过王文娟徐玉兰的越剧电影《红楼梦》,至少看了五六遍。说他老婆李秀英也爱看那电影,一看到徐玉兰说,林妹妹,我来迟了,我来迟了呀!就梨花带泪哭得个稀里哗啦。但安徽显然并不佩服他,安徽说有一次下雪天,高大兴兴之所至,忽然感叹道“端雪兆丰年啊”,安徽便在背后嘲笑他“瑞”“端”都分不清楚,还“中国的知识分子”唻。
夏边对高大兴也是全无敬意,这跟安徽说的他那个“端雪兆丰年”不无关系,他总觉得高大兴是个草包,懂的东西没多少,却还咋呼。
夏边去夏大爷家的第三天,发生了一件事,更让夏边对这个“党代表”心生鄙夷和反感。那天高大兴去厕所大解,那厕所是夏大爷家和他们家两家合用的,位于房间外面走廊上一个楼梯下面的斜顶狭小空间里。他坐在马桶上解到一半,习惯性地将手臂弯到背后去按水箱按钮,却不知怎地那马桶底部下水道堵塞,随着“哗啦”一声水响,水箱冲进马桶的水倒灌上来,连带着他刚才排出的秽物,一鼓作气涌将上来,浸到了他的屁股,“党代表”一个激楞,猛地跃起,头又撞到上面的斜顶,“哎哟”一声,裤子顾不上提,条件反射又去捂头。马桶里的污水汹涌而上,就势溢出马桶流到他的脚下,“党代表”气急败坏,大骂道,这是啥人做的啊,王八蛋,没道德!一边提着裤子冲出厕所。夏大爷安徽夏边还有李秀英和几个女儿闻声都跑出房间来看,看到“党代表”的狼狈模样,大家都笑起来,那使得“党代表”越发恼怒,说道,笑啥笑啥?啥人这么没道德?马桶塞牢了,屁都不放一个!说着几次三番,拿眼睛看夏边,夏边从他烟笼寒水月笼沙的那只眼睛里都读出了怒火和疑心,本能地感到那是冲着自己来的。顿时对这个党代表充满了鄙夷和反感。
夏边无端被“党代表”怀疑,颇觉耿耿于怀,决意要对等报复。那天下午他在纸上涂鸦画了一张漫画,画上一个男人弯腰光屁股撅着腚,边上写着文字:我的屁股,啊呀,我的屁股,啥人做的啊?王八蛋!到了晚上睡觉前悄悄跑去李秀英家门口,从门下缝隙里把匿名漫画塞进门里。
第二天白天,夏边已将漫画事情置于脑后,到外面衡山路上晃悠一圈回到屋里,却看见李秀英家大女儿高晓宝笑吟吟地和安徽在说话。安徽抖抖手里一张纸问夏边,这是你画的吧?还塞到人家家里去。夏边有点囧,不知作何回答。高晓宝却笑着说安徽,侬不要讲伊呀。阿拉爸爸妈妈看了笑死忒了,讲,画得好画得好!夏大爷坐在一边藤椅里,咳嗽一阵,说,我看也是画得蛮好嘛。高晓宝从安徽手里拿回那张漫画,对夏边说,阿拉小阿妹囡囡讲伊欢喜这张画,要保留下来哟。伊也欢喜画画的,侬下趟可以教教伊唻。夏边忽然觉得这个大女儿高晓宝善解人意很亲切,而且似乎也挺好看,与她爸高大兴全无一点相似之处,难怪安徽想跟她好。同时对她妹妹高晓玉觉得似乎也不那么让人烦了。他心里一高兴,觉得在夏大爷家的日子仿佛也不是那么无聊那么全无可取之处了。然而正当他开始觉得有点渐入佳境时,不期然忽然就遇到了麻烦。(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