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唱歌的篱芥
舒婷写过一首《会唱歌的鸢尾花》:“在你的胸前/我已变成会唱歌的鸢尾花/你呼吸的轻风吹动我/在一片丁当响的月光下/用你宽宽的手掌/暂时/覆盖我吧”。
全世界鸢尾花(Iris)的品种超过200个,花色丰富,具有独特的美感,可以传达深刻的情感。人们大多选用蓝色、白色和黄色的鸢尾花作为切花。花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古希腊时代,希腊女神Iris 是众神的使者和彩虹的化身,担任着天地之间的联系人,人们用女神的名字给花命名。女人死后,家人会在她的坟墓前种植紫色鸢尾花,相信可以引来上神为死者引路。古埃及国王沉迷于鸢尾花的异国情调,许多宫殿里都绘有各式鸢尾花。到了中世纪,鸢尾花成为法国公认的国家象征,被用来制作香水,鸢尾属植物的提取物还可以治疗动脉粥状硬化和骨质疏松。
经过错综复杂的历史演化,鸢尾花的花语隐喻着信仰、希望和智慧,不同颜色和不同区域的鸢尾属植物还有其他含义。在世界的某些地方,深蓝色或紫色的鸢尾花表示皇室,而黄色的鸢尾花是激情的象征。鸢尾花也可以用来表达勇气和钦佩,并作为各种场合的赠花。
大概只有舒婷认为鸢尾花还会唱歌的。她在婚前创作的这首诗,有人认为是爱情诗,有人认为政治色彩浓厚。诗歌的前六节营造了一个温馨甜美的爱情世界,从第七节开始,语调渐渐变得雄壮,表现了诗人在时代的洪流前的使命感与责任感。 鸢尾花唱出的歌,从最初的委婉细腻含蓄,过渡到热情奔放激荡,错落有致,画面感极强。
可是在鸢尾花极为流行的法国,没有人认为此花会唱歌。被誉为“歌手植物”(singer’s plant)的,是一种叫钻果大蒜芥(学名:Sisymbrium officinale)的常见杂草。它出现在荒地、田野、草甸、林缘和沟渠旁,可以说,几乎在任何地方都可以生长,故而得名“篱芥菜”(hedge mustard)。一直到路易十四统治时期(1638年9月5日-1715年9月1日),它被认为是治疗哑嗓和失声的万无一失的良药。当时的歌手、演员、政治家和诗人普遍用篱芥菜作漱口剂。与莫里哀其名的十七世纪法国剧作家让·拉辛(Jean Racine)曾写信给著名诗人和文学家批评家尼古拉.布瓦洛(Nicolas Boileau),建议他服用蜂蜜和篱芥菜汁搅拌在一起的糖浆来治愈失声。他写道:“该糖浆对胸部、肺部的所有毛病、咳嗽、喘息、呼吸急促、声音嘶哑等均有效,种子可以用来解毒……”
(未抽花前的篱芥菜)
篱芥菜的莲座叶长约15-20厘米,呈羽状裂片。它在嫩苗期间酷似蒲公英,但蒲公英的莲座叶摸上去是光滑无毛的,篱芥菜的叶子摸上去有粗糙感,碾碎叶子,会释放出特有的芸苔味。篱芥菜具有强大的吸收尘土的功能,它的叶子表面总是粘着尘土,看上去脏兮兮的。春天莲座叶发出后不久,直立的花茎从基部抽出,可以长到90厘米高,上部分枝,枝展开。越往茎的上部,叶柄越小,互生。夏季开花,淡黄色的十字花瓣很微小,朴实无华。
篱芥菜随着早期的欧洲移民进入北美,已在野外归化。凡是长着蒲公英的地方,你弯下身子用心去看,总会发现混生在一起的篱芥菜。不了解篱芥菜的时候,我更喜爱蒲公英。蒲公英的花黄灿灿的,又大又美,扑入眼帘的是阳光般快乐的颜色,暖暖的,抚慰着我的心。花谢成絮,随风飞扬,落地即生。走在户外,我顺手掐上一枝,用嘴一吹,一支支“小伞”朝空中轻盈飘去。两个儿子还是萌萌的可爱年纪的时候,我常常表演这个小戏法,告诉他们蒲公英乃“魔花”,绽放时是怒发冲冠的金色小狮子,转眼满头白霜,人的生命历程也是这样的。像蒲公英一样,勇敢去爱,以随遇而安的心情去冒险,把希望的种子裹在如云朵般洁白的“雪团”里,在天地间从容地飘啊飘……
可是现在,当我知道篱芥菜是会唱歌的野草后,开始留意起它们来了。咋暖还寒,它们迫不及待地从荒地和草丛里冒出来,紧贴着大地,努力酝酿着开花的声音。四月到七月是开花期,采下新鲜花头,取一汤匙放入杯中,倒入热水,冷却后漱口,用来治疗喉咙痛。剩下的花头晾干,放进密封的瓶子里,以备不时之需。
新鲜的嫩叶和花头还是一道美味的野菜。因为较老的植株上的叶子比较粗糙和坚韧,最好先切成碎片,在平底锅里稍微翻炒一下,再用来凉拌色拉,平添一道辛辣味。新鲜的花头则多汁脆嫩,略带甜味。
我要感谢大自然的造化,赐予一株外表普通的杂草神奇的“功力”。即使在这万籁俱寂的原野找不到梵高笔下的深蓝鸢尾花,我也能对着平凡的篱芥菜,唱出一曲最美的歌:
“让我做个宁静的梦吧
不要离开我
那条很短很短的街
我们已经走了很长很长的岁月
让我做个安详的梦吧
不要惊动我
别理睬那盘旋不去的鸦群
只要你的眼里没有一丝阴云
让我做个荒唐的梦吧
不要笑话我
我要葱绿的每天走进你的诗行
又绯红的每晚回到你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