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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漫求学路 (5) “双重人格”

漫漫求学路 (5) “双重人格”

博客

1              “做梦”

印象中国家在1972年试图走入正轨,虽然步履艰难、干扰重重,却影响了很多人的生活与命运,一些被打倒的人(包括我父亲)恢复了名誉和工作,中学恢复了高中。母亲说,哥哥没赶上,而我幸运赶上了,一定要回北京上高中。为此,母亲买了北京初中课本,让我自学,准备回北京念初三,然后上高中。当时有一种观念,认为首都大城市所有的一切都比地方城市强,尽管从课本上看没有多少区别 。

1973年春节前我回到北京,春节后,父亲回到郊区单位,哥哥回到乡下,母亲托邻居关照我后返回合肥,我便开始在北京上初三(文革“复课闹革命”是1967年底,为此将传统的秋季入学改成冬季入学,文革后才恢复秋季入学)。按居住区,我被告知去33中报到,这所中学坐落在西单南大街(现宣武门内大街)西边一个叫“教育街”的胡同里,其名来源百度百科是这样解释的:

“明清时,称铁匠营,俗称穿堂门。清宣统时设学部于此,后改设教育部,故街道改称教育部街。民国十七年(1928)教育部迁出,改作国民党北平市党部,遂更名市党部街。1919年后复改为教育部街。1965年去‘部’字,改今名。 “

当时33中的北校园就在旧教育部里,我们的教室在北校园斜对面的南校园里。我对教育街有种莫名的好感,在这里一定能实现上高中的梦想。

2              “双重人格”

开学前一天,我满心欢喜地去学校报到、见班主任。班主任教语文,她先把我打量一番,然后轻蔑地用一口京腔说:“一看就是知识分子家庭的孩子······。”我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反正感觉不好。接着她又说了很多,大意是:你不是团员,应该争取入团,不是团员不就和流氓小偷一样?班里已经有好几个团员了,班长出身工人阶级,是团员还很能干、思想先进,要向她学习,就安排你坐在她旁边吧。我在安徽念到初二,从没考虑过入团,这班里的几个团员一定是初二就入了,也许这就是京城先进所在。老师让我坐在班长旁边,说明她是为我好,这让我离开时居然还有点高兴和感激。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这就是与班长认识几天后的感觉。班长对我很冷淡,只是公事公办地说,要入团须写申请书,定期交思想汇报。可是不和我交谈,让我咋向她学习还让她看我的思想?当然,孩子们从初一一起读到初三,朋友群已经形成,她和她群里人有说有笑,我一个“外来户”受冷遇无可非议,只能努力慢慢地打破坚冰。然而入团这事儿使我们的关系从一开始就蒙上了一层阴影。

更烦心的是思想汇报。我很不喜欢写思想汇报,真的是不知道怎么写,知道的是不能按真心写。比如,如果写上为了不与小偷流氓为伍而入团,那你就是入团动机不纯,结果是入不了团,只能和小偷流氓为伍。

母亲从不过问入团的事,几年后我知道,残酷的政治斗争和家庭遭遇,令她对加入政治组织反感透了,她说“党章规定可以自由退党,可是你真要退就把你整死”。然而当时母亲不和我谈她的真心想法,怕我出去乱说挨整。所以,在入团的问题上,我既没有来自家庭的压力,也没有政治智慧看透这一切。一个正常的社会,人们可以通过各种渠道进取:条条道路通罗马。在那个年月,虽然说是“360行,行行出状元”,但行行都要“政治挂帅”,否则就是“白专”。既然自认为是“有志青年”,团还得入,思想汇报还得写。

我想还是从入团动机入手。我的第一篇思想汇报大意是,自己要端正入团动机,入团是为了入党,入党是为了实现共产主义远大的理想,为了实现共产主义,就要系统地学习马列和毛泽东思想,诸如此类。而不能写的是:这个 “远大”得无边的理想与现实的联系是什么?林彪“志壮坚信马列”,为什么会怀疑红旗能打多久、直至成为“反革命”?看来还是自己的政治水平太低。

在任何时代和国度,青年人总是容易成为高大上的理论和口号的跟随者和牺牲品。记得70年代,不少青年开始系统地学习马列,哥哥读《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日》,《无产阶级革命与叛徒考茨基》,老公读列宁的《怎么办》。我后来问老公:“你那时真的相信共产主义会实现吗?”他回答:

“相信!一直相信。第一个共产主义社会一定是机器人组成的,因为你可以程序设定让机器人不翻墙上网······。”

老公不是机器人,下乡时对农业学大寨弄虚作假提出质疑,结果挨了整、没混进党里,成了一名的物理学家。后来他才悟到:学大寨就是要弄虚作假。

我也很想追随这个潮流系统地学习马列主义,但是我发现自己不是“那块料”,根本看不进去、读不懂,倒是对《马克思的青年时代》、燕妮·马克思、罗莎·卢森堡(第二国际人物)等革命家的故事感兴趣。青年马克思有一段话让我印象颇深,第一句好像是:

“各种思想像漩涡一样把我卷来卷去······”

即马克思主义的理论起源于多种思想与哲学,包括德国古典哲学、英国早期政治经济学、古希腊哲学、费尔巴哈、康德、黑格尔等思想,既有唯物论也有唯心论。让我困惑的是,我们现在只能在一种思想里打转。一言以蔽之,共产主义理论来自思想自由,其实践者却终结了思想自由。

(照片来自网络)

但是在当时,我用简单幼稚的逻辑说服自己:马克思、恩格斯和列宁是探寻真理的先驱,他们找到了真理,而且真理是唯一的。毛主席则将这个真理与中国的具体实践相结合,使得共产党革命在中国取得成功(《Books of Mormon》中的阿诺可谓其喜剧形象)。所以说,我们不能探寻真理、只能学习真理。

读不进马列干脆不学了,反正班里的团员也没学。我一头扎进 “禁书”里,其结果是入团动机更不纯了,可是,团还得入,思想汇报还得写。那时候是“天下文章一大抄”,所有的文章必须有当时的政治流行词语,人们都从报纸上抄,思想汇报更是如此,到后来批林批孔批邓批···全靠抄。现在回想,当时就像患了“双重人格”症,人前滔滔不绝地跟风唱高调,人后为“禁书”中的人和故事欣喜或流泪。更为可悲的是,当时不觉得这是病态,社会不就是如此吗?然而,这也导致了我后来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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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文学城-五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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