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月和一世 写在母亲节

母亲去世快两年了，每每想起她老人家，就总是给自己许多的安慰，还有微笑。

 

那一年

母亲在世的时候，我总是每年都回国几回，探望她老人家。大包小包的好吃的，好用的，只要想得到，就咋样都带回去孝敬她。回家，对我来说，真算得上的是度假。陪家人，无非是逛街购物，吃饭，买菜，下厨，打扫卫生，春游，开车到乡下探望亲戚，不然赶上清明，去拜祭老爸啥的。许多应酬都推了。是啊，出国这么多年，人脉也少了许多，算好事一桩吧。

母亲常说，我们孩子们给了她许多。我想都不用想，回她，你在我们小时候那样勤俭，拉扯我们长大，健康，好手好脚的，我们只不过加倍还给你罢了。她落泪，说她母亲（我们的外婆），可没有那么幸运喽。外婆的死，“都是我的错，这辈子，都后悔死了。”这种时候，我们几个，是断断不愿意打开她老人家的话夹子的。

58年无风运动的时候，我舅就劳改了。具体见前文（2016-09-24中秋过后记不住嫦娥（外一篇：舅舅的陈州放粮））她家两个女儿（就是我们的舅表姐），就交给了她们的奶奶（就是我们家的外婆）带着过。母亲在部队带着大姐二姐，却担心老家乡下的外婆和侄女们。母亲回到老家，有老爸寄来的每月20元津贴，加上自己能干，出工拿公分，过了几年紧巴巴的日子。

说那一年，（说61年吧），困难时期（三年灾害），老爸可能是担心俩姐姐在乡下可能吃不饱了，也不说明，就连打了三个电报，叫母亲带上她们，坐汽车到安庆，之后长江轮到九江，然后倒火车来福建。外婆一直送母亲，到了村口也没停，再过了村外的田垄。直到母亲上了山垭口，回头仍然能望见外婆孤吊吊的声影，站在垄上，支着个手在晃。

那是母亲最后和外婆的一别。

就在那一年的初冬，乡里开始饿死人了。母亲因为担心，就把自己的私房钱电汇回外婆家，让外婆买些吃的，保命。没几天，乡里的姨侄来电报，说外婆饿死了。母亲当下就悲伤得昏了，整天整夜地哭，老爸一点办法也没有。台海前线那么紧张，只好叫母亲一人回老家，葬母。母亲独自一人原路2天2夜，等到了老家的县城，大雪已经下了三天三夜了。

那时候的小县城，什么交通工具也没有。母亲又冻又饿，把自己戴了几十年的玉镯子，到小店里换成了一包红糖和一篮子的糠心白萝卜，就往乡下走。又几个小时，雪地里有倒地的人尸体，被雪覆盖着，母亲没觉得怕，跨过去，接着走。到了村口，天都快黑了。

母亲后悔。后悔没有把外婆接来福建一起过，部队的供给也很差，但是米饭和包菜还有的。不单单是乡下没有了供应，连派的2两米，外婆还省下来，给两个还小的表姐吃，自己空肚子，一空，就是好几天。母亲回忆，外婆以前“是大户人家的”，再饿，“也不知道吃树皮草根的”。说到这里，我们都落了泪。

母亲也悲痛。就算外婆拼了老命，给表姐们吃，可终究没有保住她两人的命。她们后来也饿死了。到了舅舅平反出狱，家里后来的孩子，就是我们的表哥，看似老大，其实是家里的老三。这事后来我家他家从未再提过。就是表哥，照理应该像我，有1米8的个子的，后来也就1米7了。

那一月

母亲身体不好，困在家里。除了家姐和女儿同住，我们其他人提供花费之外，我们还轮流回家探望。这样，一来家里不会太挤，二来母亲多时间有人陪伴，天天象过年似的。

就在母亲去世的前一年，我除了每年都会回去，5月里家姐女儿要高考，我便请了假，回去多待一段时间。确切地说近2个月。商业上生意永远做不完，可不知咋的，我预感母亲的日子一日不如一日的，这次多花些时间，于心，于时，都是可贵的。辅导高考是我的强项，数学和英语重点抓，文综就是写作，其它科目象时事，自己完全是一个“老外”，没有头脑啊。

其余的时间，是和母亲的相处中度过的。珍惜这段时光，和母亲的“闲聊”，下厨做许多好吃的，在就是推母亲去楼下发廊剪头发。买了大把大把的红玫瑰，还有香水百合，母亲喜欢“闹”的红花，说“喜庆”。再后来，无话的时间里，给母亲修指甲，清洁眼睛。卧床的母亲还一直特别爱清洁。把她喜欢的旧木头的桌子擦干净，花插好，吃的药，营养品，哦，再就是带来的新西兰的牛奶。这时候的母亲视力下降到了只能模糊看见周围，但思路还是非常清晰的。我们的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听她讲，过去的事情。

那2个月，真的特别值得，以后也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也就是那个月的努力，女儿考上的大学，数学英语高分。我也开心了好一会。

这一世

母亲的去世，于我来说，也有遗憾，但更多的是美好。她留给我的，不是她对她的母亲的愧疚，遗憾，和悲伤，而是为人，处事，积极，向上。往光明，向好的方向，努力，当一生完结的时候，母亲说：“我这辈子，是开开心心的走的，我知足了”。

愿来世，母亲仍然是母亲，我再是她的儿。

愿天下所有的母亲--

快乐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