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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餐馆奇遇记

中餐馆奇遇记

博客

星期五晚上出去吃饭,是我们家的传统。平时即使懒得做饭,也不见得有精力和心情去餐馆;实在不行了,叫个外卖,从冰箱里搜罗些残羹剩饭,也能打发一顿了事。但星期五时间比较充裕,大家的心情都因周末而舒畅,而为生活奔忙了一周,也至少应该给自己发个全勤奖,可谓天时地利人和。这个晚上,我拒绝做系着围裙在厨房团团转的黄脸婆,先生也不想看见吃完饭后杯盘狼藉的饭桌和灶台。今天的晚饭一定到餐馆吃,二话不说,雷打不动。

但在去什么餐馆吃饭这个问题上,家里人却常常有不同看法。先生认为,既然到外面吃饭,就找一家优雅些的餐馆,吃精致点的东西,才是真正的享受。我则认为,大排档和高档饭店都有它存在的理由。我既愿意吃优雅浪漫的烛光晚宴,也愿意挤在人堆中,吃做工粗糙但味道纯正的家常美食。只要能把自己从做饭的劳作中解放出来,又能吃到好吃的东西,目的就达到了,并不用拘泥于去哪一类餐馆。因为这种理念的不同,我们有时会为了去哪家餐馆的问题斗几句嘴。但争吵归争吵,最后大家都还是能达成共识,星期五的晚餐一般也都还吃得满意。

一个星期五的晚上,女儿去同学家了,我和先生协商之后,来到了中国餐馆林立的城市广场。天还很亮,石板路上人来人往,空中飘荡着烤排骨和辣椒炒肉的香味。我们在广场转了转,发现一家东北菜馆改了名字,换成了我们家乡的菜色。我建议今天就在这家旧瓶装新酒的餐馆吃饭。

先生宽容地笑笑,点头表示同意。我知道,他对这家餐馆并不是那么赞许的。这家东北馆子我们以前去过一次,对里面的陈设和气氛略知一二。但在居家小事上尊重老婆的意见,是新时代好男人的标准。他对这一点是了解的,有时也能做到。

餐馆的门半敞着,迎面是一个大金鱼缸。我们信步走了进去。店堂里基本坐满了,只有靠门的一张大圆桌还空着。看见我们进门,一位大叔迎了上来。

“吃饭吗?几位?”

“两位。”

“两位,嗯,”大叔回头打量了一下店堂,“可以和其他客人坐同一张桌子吗?”

“不用了,没关系,我们可以等等。”在店堂的一个角落,一张大圆桌旁只坐了两个人。大叔的意思,大概是要我们和那两个人共用一张桌子。以前在中国城也有人问过我们这种问题,但在硅谷,这个问题我还是第一次被问到。

“好,”大叔也不勉强我们。“你们先坐一会儿,”他指着金鱼缸后面那张大圆桌说,“大概十分钟就会有桌子了。”

我们含含糊糊地应着,脚却没动。我们不想在那张圆桌边坐下来,大概怕一坐下来,这张圆桌就会像粘在鞋底的口香糖一样,再也甩不掉。如果我们真在这张桌上用餐,谁知道他是否会把别的客人加进来呢?即使不会,我们也不要这张足足可以坐十个人的大桌子。

站在金鱼缸边无聊地等了将近十分钟,饭店的食客们都无视我们的存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大叔又来招呼我们了。

“来来来,先坐下,先点菜,等桌子空出来了再挪过去嘛。”

看到他这么热情,我们有点不好意思,便各拿了一份菜谱,在大圆桌旁坐下来。但我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如果现在有新客人走进饭店,又正好有桌子空出来,大叔之外的另外几位招待会不会把桌子给别人呢?想到这里,我往椅子边上挪了挪,把身体侧过来,也不再埋头看菜谱,而是东张西望,左顾右盼,唯恐店里的招待认为我们已经安顿下来,不再把我们当成下一个空位的头号候选人。与此同时,我也密切关注店里的情况,看哪一桌客人有离开的意思。

这样像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了好几分钟,靠窗的一张桌子的客人终于站起来。一位招待去收拾残局,擦桌子。就在这时候,一对年轻夫妇走进门来。

“吃饭吗?”一位大嫂笑容满面地迎过去,“来,这边坐。”说着,她引着两位走向那张我觊觎了好久的桌子。

我只犹豫了一秒钟,就腾地站起来,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对不起,我们已经等了很久了。”我一边说,一边四处张望,寻找那位招呼过我们的大叔。大叔正在柜台后面忙着。和店里其他人一样,他也向我们这个方向看过来,而且大概给了大嫂一个什么暗号。

“那好,你们到这边来吧。”大嫂对年轻夫妇说,把他们引向我们刚才坐的那张圆桌。

我很困窘地朝那对年轻夫妇笑了笑,说,“不好意思啊。”

“没关系,”年轻女士很和善地说,好像真的没生气。我才放下心来。

我们终于在属于自己的桌子旁坐下来。这是一张靠窗的桌子,从旁边的大玻璃窗可以看到外面来往的行人,和被夕阳染得金黄的草地。菜单拿上来了。我仔细研究,发现有不少乡土风味的菜色。我们点了几个喜欢的。菜很快就端上来,味道也不错。这一顿饭虽然有些波折,算是圆满结束。

时间过得很快。好几个月过去了。又是一个星期五的晚上,女儿在学校有事,说要晚一点回来。我们在家一直等到九点还不见她来电话,去学校找她,她才告诉我们,她已经和同学一起买taco吃了。

又剩了我们老两口。时间已经晚了,在我们这种乡下地方,很多餐馆这时候已经关门了,还是去餐馆集中的地方碰碰运气吧。于是我们又来到了城市广场。这里的大多数餐馆也都打了烊,我们连吃了好几个闭门羹。然后我们转到上次那家餐馆附近,一眼就看到了窗户上“宵夜”两个大字。看来今天又要在这里吃饭了。

吃饭的高峰期已过,餐馆里人不多。招呼我们的还是那位热情的东北大叔,我们很快就在合适的桌子旁坐下来,又点了菜,一切都很顺利。我们一边吃饭,一边聊天。没有女儿在身边,虽然没那么热闹,但我们也正好可以谈些自己感兴趣的话题。过几年女儿离家去上大学,我们的日子也许不会太难过。

正边吃边聊,大叔走到了我们桌边。

“这里的饭,你们还要吗?”他指着那钵我和先生各舀了一勺、还剩一大半的饭。

“我们……”我们都有些吃惊,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我们可能还要添一点饭,但也说不定。

“是这样的,”大叔看出了我们的困惑,“那边有人要了饭,我们已经快关门,一时没饭了。如果你们不要这里剩下的饭了,我可以给他们拿过去。”

看我们还是没说话,大叔从饭钵里舀起一勺饭,放到我碗里,“来,给你加一勺。”又要给先生加,先生客气地说他不要了。

“好,那我就拿走了。”说完,他拿起我们的饭钵走了。

等他离我们的桌子几米远了,我才问先生:“他刚才说什么?”

先生把他的话重复了一遍。

“没错,我听到的也是这几句话。但我以为听错了。”

我们两人对视着,脸上都似笑非笑。

“如果一块鸭子掉在地上,”先生指了指我们桌上的干锅鸭,“我相信他们会捡起来丢回锅里。”

我想了想,表示赞同,伸出去准备夹鸭子的筷子缩了回来。

当然,我们都希望我们桌上的饭不是从别的桌上拿过来的。

这顿饭余下的时间里我们都比较安静。吃完饭,结完账,我们就匆匆忙忙地走了,有点灰溜溜的样子。其实这家饭店菜做得还可以,服务也很热情。但经历了“共桌风波”,又经历了“共饭风波”,我以后大概不会常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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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文学城-维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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