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时间谈一场恋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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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终于有了依傍
转眼,果果在月季园工作了六年了,她已经当上了值班经理,日子过得很稳定。有一年回家过年,妈妈问:“果果啊,有没有对象,到了该成家的年龄了!”不是吗,人生的每个年龄段都有任务需要完成,周围人都期待着,逃不了的,与其错过后悔莫及,不如早早完成了这些任务。表姐已经结婚生了儿子,她嫁了个饭店老板,那家饭店离月季园不远,是月季园最大的竞争对手,最后不但生意做得比月季园大,还把表姐也抢过去做了老板娘。想当初,表姐因为失去了男友而呼天抢地,现在丈夫孩子生意钞票什么都有了,果果想,也许这就是女人应该有的归宿了。
那段日子有个饭店常客在追求果果。他不像张强那样为老板张罗,他自己就是老板,在郊外开着一家规模不小的石灰厂。他刚离婚不久,有个很文雅的名字叫黄云贤,比果果大六、七岁,五短身材,但性格和他的名字一样温和。一开始他每天进城办事就来月季园吃饭,一个人包下一个小间,快吃完时,他会让服务员去请值班经理来。果果就抽时间过来,在桌旁坐一坐,陪他聊几句。单间的门总是敞开着,黄云贤连酒都不请果果喝,他知道这会影响果果的工作,他是个很理智的绅士型男人。就这样过了三个月,果果算了算,黄云贤在月季园吃了不下十五顿饭了,她还没有遇上过这么沉得住气的男人。
后来黄云贤终于请果果出去了,他请她去梅兰妮餐厅吃西餐。果果和他都点了俄式牛肉饼,盘子里各有一只压扁的大肉圆,三颗小土豆,一小堆菠菜。这顿饭加上红酒和餐后甜食,价钱不低,但很明显两人都吃得不怎么满意,果果决定回家后重新吃过。吃完饭,黄云贤彬彬有礼地把果果送上出租车,为她预付了车费。第二天,果果收到一大捧康乃馨,从此她就开始和黄云贤又是美酒又是鲜花地交往起来了。
表姐在和黄云贤见了一面后对果果说:“这个人不同一般,你要对他认真一点。”几天后表姐又告诉果果,她已经派人去石灰厂打听过了,黄云贤是名副其实的老板,年龄和婚姻状况完全如他自己所报,一点不假。表姐听说三个月了果果还没和黄云贤上过床,睁大了眼睛说:“现在还有这种事?我再去打听打听这人的健康状况。”
不用表姐打听,果果采取了主动手段,证明了黄云贤是个健康正常的男人。他确实如表姐所说的“不同一般”,亲密过后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恨不得自己多长出一双手来把果果捧在掌心里。他俩关系的热度直线上升,接下去一切顺理成章,康乃馨升级到玫瑰、黄云贤求婚、换了大房子、把果果带去老家见了父母、果果辞了月季园的工作 ……
果果觉得自己走了一条和表姐同样的道路,她脑子里顺着这条路往回走,认定自己是做了正确的选择。嫁一个有家底没累赘的规矩好男人,生两个活蹦乱跳的孩子,安安稳稳地过无愁无虑的日子,这不是所有二十六岁的女人都向往的?她决定了,就沿着这条路,笔直地、目不旁顾地走下去。
五. 生活里缺少了胡椒粉
接下去的很多年,黄云贤的石灰生意得心应手,果果生了个男孩,在家相夫教子,除了购物、带孩子逛公园、和丈夫表姐女友等等出外吃饭以外,平时几乎不出大门一步。她不再和那些小姐妹来往,也不再结交新朋友。
黄云贤从头到脚可以用两个字来形容:“牢靠”。早出晚归管理他的石灰厂,有生意上的应酬,也必定在十点以前到家,喝酒有度,没有烟瘾。在家里,他不迷球赛、不读书、很少上网,也几乎没有朋友。他话不多,只是闷闷地围着果果转,帮她做饭看孩子。孩子睡熟后,两人看一集电视连续剧,就关灯上床。这样波澜不兴的日子他过得非常满足。
孩子进了小学后,果果有点骚动不安起来,有一天她问丈夫:“我想出去做生意,开一家什么店,或者到石灰厂来帮忙也行,你看呢?”
黄云贤说:“不忙,舒舒服服在家里做太太,多好。咱不缺钱花。”
一个星期天,儿子被接到表姐家去玩,果果看着空空的客厅,突然心血来潮,说:“我们去吃西餐吧!”说来好笑,自从他们第一次约会吃了那个又大又扁的俄罗斯牛肉饼,黄云贤再也没有带果果去过西餐馆。他承认自己痛恨西餐,还特别看不起那些不爱吃西餐却装模作样拿着刀叉在盘子里乱戳的人。葡萄酒他也无所谓,他宁愿喝啤酒。他当初喜欢果果,就是因为果果也不是那种附庸风雅的做作女孩。
当然黄云贤是不会对果果说“不”的,就一顿西餐,不好吃大不了扔掉,回家后再补吃过。结婚十年多,他虽然谈不上对妻子唯唯诺诺,但心底里还是有些诚惶诚恐,他总觉得欠了果果,但又想不明白到底是欠了什么。
他们开车来到梅兰妮餐厅,果果指定要他们第一次约会坐过的桌子,还为自己和丈夫点了牛肉饼主菜。她发现这次的牛肉饼好吃了不少,原因是她学着旁边桌子的食客,往牛肉饼上撒了一些细盐和胡椒粉。她打了两个喷嚏,但明白过来这胡椒粉的作用不小,原来吃食需要一点调味,才会更可口、开胃。果果不是个善长抽象思维的人,否则她会联想到,或许她的生活也需要撒些胡椒粉?
六. 还有时间谈一场恋爱
旁边桌上的那对顾客很年轻,好像正在热恋中,吃饭时一直在眉飞色舞地说话,那男的还抓住女孩的手,两人的手指搅在一起,果果注意到她的膝盖在桌下不停地蹭她的男友。吃完离开的时候,那男的一把拢过女孩,她的头就自然而然地靠到他的肩上。他们就这样勾肩搭背,旁若无人地在餐桌之间穿行过去。
不知怎么,果果想到了初三的时候,她曾喜欢过瘦高的小通,暗暗希望自己长得高一些,也能这样把头搁在小通的肩上。现在果果早就不再思念小通,她甚至觉得小通那飘来飘去的样子有点可笑,但她怀念那种心里打鼓的感觉。她突然意识到,十五岁以后,她的心里再也没有真正打过鼓,也就是说,她从来没有经历过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她先是糊里糊涂地跟张新上了床,毫无感觉地和他分手;几年后,她不再糊涂了,却头脑过于清醒地走上了婚姻的道路,嫁了一个枯燥乏味的好男人。而在张新和黄云贤之间,她的几个男朋友没有一个让她真正动过心,全是不作数的过眼烟云。
这样一想,果果就有点可怜自己了。三十多岁了,她甚至连真正的失恋也没有经历过!她记得有一部外国电影里的女主人公说过,失恋是又痛苦又美丽的感觉,但果果无法想象,她从来没有任何机会失恋,因为她从来没有刻骨铭心地爱上过一个人。
果果看着黄云贤的刀叉把牛肉饼在盘子里推来推去,她想: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唯命是从呢?难道他心里明白我从来没有爱上过他?十二年前他爱上过我吗?
但是果果才三十五岁,她应该还有时间去谈一场恋爱,经历一场山盟海誓、亦哭亦笑、寻死寻活、倾国倾城的真正的恋爱,这样才没有白白做了一回女人。
果果的眼神有些游弋、有些朦胧了,脸上绽出一丝很难察觉的微笑。她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十八岁。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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