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皮虾:【疫情下的恩典】

冠状病毒在世界发作，使得不同国家处于不同阶段。疫情当头，本虾全家三人却分处三地。女儿在牛津上学，儿子在硅谷上班，我则为五斗米折腰于南加州。没想到，疫情使人乱了方寸。

牛津三月中旬放春假，共六周。女儿由于春假的第二周在伦敦有一周的micro internship，早已买好机票打算第三周飞回美国。在等待实习的那周，许多同学已离开校园。

此时的北加州疫情开始蔓延，从中国回来的人如果没有症状也要自觉居家隔离十四天，许多硅谷的高科技公司开始要求员工在家办公(work from home)，儿子的公司也不例外。过去他每天在公司吃饭，只是周末凑和一下或和朋友聚餐，冰箱都不插电的。自此他开始独自一人全天在家吃饭工作，冰箱里也囤上货了，不在话下。

3月16号北加州发布了居家令，同时我在南加的公司也可以在家工作了。同一天，英国宣布social distancing (保持社交距离)。四天后的3月19号，加州州长宣布全加州居家令也叫就地避疫(shelter in place)。

英国的疫情也开始严峻起来。3月23号(仅社交距离宣布一周后)，英国实行lock down(居家隔离)。而早在春假前，牛津就已有七名学生确诊了，而且听说至少还有五位学生有症状却未能测试。令人非常担忧。

紧接着，女儿告诉我她的一个朋友也有明显症状，呼吸短促。虽然女儿和这个人最后一次接触是十多天前，但她常见面的另一个朋友和那人有接触。我于是千叮万嘱，要她多洗手、常喝水、少出门，密切关注自己的情况，也多了解那两位的进展，每天汇报。好在最后没事。

后来实习取消了，但又面临着要不要回美国度春假的问题。如果回，长途旅行加上机场环境，势必有被传染的很大风险。开学前再回学校又是一场风险。而且到时美国的情况也未知，说不定回不去英国了。即使回去，会不会再隔离十四天耽误学业，尚未可知。为了短短几周的假期，来回都隔离两周，飞行几万里，似乎不值。

可是，就这样留在学校，怎能让人放心？学校有传言新学期可能只是网课了，如果那样，就没必要留在那里了。但如果加州疫情大爆发，还是别回来了。女儿已了解到，因为疫情，学院下学期的住宿伙食费只象征性地收取少量费用，而且因人而异(以学生觉得可以接受的程度定)，她可能只需付250英镑(正常价上千)。

未几，美国关闭了欧洲飞来的所有航班(不含英国)，形势越来越紧。儿子此前为女儿订好的机票因为在欧洲中转不得不取消了。三天后，美国宣布关闭英国的航班，且焦且迫。难道女儿将困在异国有家难回了？后来了解到，女儿作为美国公民还是可以飞回美国的，全美只有五个机场可以落地检疫。

情况未明却需下决断，我于是电话和儿子商量。儿子表现出很大的担当。他主张，英国的全民免疫不太给力，还是应该尽量回来。而且当此大难，即使加州局面恶化，家人也应该离得近些较佳(我虽在南加，毕竟九个小时开车可至，不用冒险乘飞机)。他可以先购下直飞美国的机票(全家机票向来由他一手操办)，万一学校不采取网络授课，就把机票退掉。如果要回来，就飞到旧金山机场由他去接，而不是到我所在的南加州。原因是，我所在的城市虽然疫情好于北加，但我住在一室一厅里，对隔离不便。而他住自家房子里，三个卧室两个卫生间，方便隔离。至于一日三餐，他可以或做或订(送餐)，完全不是问题。

不几日，牛津宣布下学期关门，全部网课。于是女儿熬夜打包，清晨把大包行李寄存学校并退房，然后乘长途巴士至伦敦机场，中途在纽约/新泽西Newark 机场转机，一路口罩防备，终于在3月28号周六晚上到达北加。

儿子接到女儿后，按我的远程要求，女儿坐在后座与儿子斜对角的位置。到家后，把衣服全放洗衣机大洗并彻底洗澡，行李次日再拿进屋。此后的几天，两孩子都很自觉，很有控制力。儿子从不进女儿的房间，一日三餐都是把饭放在卧室门口的台子上。两人的交流都是通过手机短信或隔门互喊，而门也一直是关着的。女儿计划在卧室里十四天不出门，儿子可以楼上楼下走动，但也十四天不出户(他已在接妹妹前将必要的生活用品买好了)。

问女儿是否觉得憋得慌，她说一点也不。她唯一的遗憾是，新学期不能象过去那样，因此少了牛津最有益处的每周师生一对二面对面的tutorial教诲，也可能不得不克服时差、半夜上网课(不知道开学后的网课是否可以事后看录相)。

儿子也没闲着。他工作之余，把房子粉刷一新，还算了税。4月7号是他的生日，兄妹两人订了些好吃的，但仍隔门不相见。

本来我想周末开车过去，一来可以就此挪至北加在家办公，二来也为给儿子庆生，平时也可在生活上照顾他们。但女儿认为，我回去也得十四天不出门，不值得劳途。于是作罢，只在家里也做了长寿面。

复活节这天，两人终于结束了十四天自闭，可以出门了，于是一起去超市买了许多食品，还去餐馆取了预订的午餐。取餐就象特务接头一样，电子联络后，店员准时来到停车场出现在儿子的车外，将午餐袋放在旁边的台子上离去。儿子坐在车中，在对方转身的瞬间，出车取货。一切仅在几秒钟内完成，尽在不言之中。

往年这一天本来该是个热闹的日子，复活节的教会总是人头攒动，也有许多人会忙于各种party。想起两孩子小时候的这一天，总是兴奋地被带到公园去抢复活节彩蛋，一点小小的礼物就会很开心。

刚好有一个小男孩的故事打动了我。我认识的一位南加的朋友传给我一个视频，是他们那里一个妈妈提供的。这个四岁的男孩刚有生日party的概念，经过别人的一个个生日后一直盼着自己的，可惜因为疫情泡汤了。更不巧的是，上周妈妈生妹妹，他期盼已久第一时间去医院看妹妹也不能成行。没想到，社区警察知道后，列队开车在他家门前绕行两周为他庆生。第二圈警察送上了临时现包的礼物，里面有警官们手写的祝福。周围邻居看到纷纷鼓掌，很多陌生邻居通过社交平台送上祝福。

孩子妈妈感动流泪，担心占用社会资源给警方添麻烦，却被告之警方本来每周都会去各个学校和孩子们互动，这就是他们最重要的工作之一。能为一个家庭提供一点他们能做的，能让一个孩子高兴，就是他们最重要的工作！他们也无比开心！

看到这个视频我也感动得双眼湿润。看到这个男孩，就象看到我自己年幼时的儿子，正好与他有同样的名字又同是四月的生日。相信这个生日是小男孩终生难忘的最特别的生日！在这疫情肆虐的春天，人间的温情也象春天?一样和暖明亮。

今年的复活节，全世界只能通过视频免费聆听意大利盲人男高音安德烈·波切利在空无一人的米兰大教堂高歌。这个教堂我去年四月份去过，怎会想到一年后的今天，在这个宏大的教堂里这个一人的音乐会，会场却是整个地球？

值此人类大灾之时，波切利的＂Amazing Grace”(奇异恩典) 的歌声响起来，人们的内心平抚安慰，充满了生命复活的信心和希望。而当下的我正是伴着他的歌声在书写此文。

一切却会过去的，这可能是唯一一次特殊的复活节。我相信，多少年以后，我的儿子和女儿，还有那个小男孩以及许许多多长大的孩子们，会各自带着他们自己的孩子在这一天去公园里抢彩蛋。看到下一代孩子们的笑脸，他们会不会想到曾经有那么一个春天，经过多日的封闭后走出家门沐浴在阳光下的幸福？而这一天正好是复活节，耶酥为拯救人类死而复生的日子。

感谢恩典！

2020.4.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