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皮虾:【美国的这首关于中餐的打油诗冒犯了我们吗?】
前两天饭后百步走,边走边和一个朋友电话聊天。他正在和本虾讨论美国药物开发的做法,本虾也顺便走到附近的药房给母亲取药。在排队等候的时候,本虾继续电话讨论。
这时身后一个白人(不知为何本虾觉得他是犹太人)提醒我不应该这时候电话,有点扰人。于是本虾跟朋友匆匆掛别。
取完药回程把电话再打过去,朋友觉得那人有种族歧视之嫌,但同时也认为这是个体的做法,不代表美国整体有制度上的歧视。本虾反而觉得,这只是个体之间对一件事的看法差异或容忍度的不同,即使在国内同族间也会发生。而且本虾作为当事人可能觉得声音不大,但换位思考也许别人真的觉得很烦呢?总之,即使对方有点过分,不是什么大的原则问题,就让一下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谁知另一件事又引起了本虾对美国种族歧视和政治正确的思考。
美国很有名的杂志《纽约客》(New Yorker)4月4号出版的最新一期是关于旅游和饮食的特刊,这期刊出了一首关于中餐的打油诗,由81岁的著名作家Calvin Trillin所作。
在分享他的诗之前,容我先对他作个简单介绍。Calvin Trillin自1963年起就是纽约客的常年撰稿人,内容包括幽默段子和纪实等广泛题材。当然他也是许多其它杂志的投稿人。他出版了18本书(有小说有纪实有专栏文集),很多书是畅销书。Calvin Trillin 写过不少关于吃的文章,而且也很好中餐。
为了不影响你的第一感觉,在本虾给出人们对这首诗的反应和评价前,先与你分享一下这首诗。以下是英文原作。如果你想听Calvin Trillin 亲自读的这首诗,你可以到《纽约客》的官网上点击链接:
http://www.newyorker.com/magazine/2016/04/04/have-they-run-out-of-provinces-yet-by-calvin-trillin
Have They Run Out of Provinces Yet?
Have they run out of provinces yet?
If they haven’t, we’ve reason to fret.
Long ago, there was just Cantonese.
(Long ago, we were easy to please.)
But then food from Szechuan came our way,
Making Cantonese strictly passé.
Szechuanese was the song that we sung,
Though the ma po could burn through your tongue.
Then when Shanghainese got in the loop
We slurped dumplings whose insides were soup.
Then Hunan, the birth province of Mao,
Came along with its own style of chow.
So we thought we were finished, and then
A new province arrived: Fukien.
Then respect was a fraction of meagre
For those eaters who’d not eaten Uighur.
And then Xi’an from Shaanxi gained fame,
Plus some others—too many to name.
Now, as each brand-new province appears,
It brings tension, increasing our fears:
Could a place we extolled as a find
Be revealed as one province behind?
So we sometimes do miss, I confess,
Simple days of chow mein but no stress,
When we never were faced with the threat
Of more provinces we hadn’t met.
Is there one tucked away near Tibet?
Have they run out of provinces yet?
给出英文原诗的目的是本虾不想因为翻译造成对原意哪怕一点点的背离,这对我们的讨论会不利。但是,我知道有读者读英文有难度,只好勉强作了以下翻译,只作个参考:
他们的省份到底有完没完?
By Calvin Trillin
他们的省份到底有完没完?
没完我们就会很烦。
很久以前只有广东餐,
(很久以前我们很容易意足心满)。
但是后来来了个四川,
搞得广东菜成了旧欢。
四川菜是我们的新宠,
虽然麻婆豆腐会把你的舌头辣穿。
然后冒出来个上海菜,
啜小笼汤包得把腮帮鼓圆。
再然后是毛的家乡湖南,
又是一种独特的佳馔。
我们以为差不多了,然后
又来个新省叫福建。
再之后没吃过维吾尔菜的人,
就不怎么遭人待见。
然后声名鹊起的是陕西的西安,
还有其他的省份-太多了数不完。
现在每当新的省份出现,
都会带给我们紧张和不安:
每次我们发现一个新的地方,
背后是否都有一个新省遮掩?
所以我承认有时候我们会怀念,
那些只有炒面而没紧张的简单,
那时我们不需面对新的威胁,
不需和没见过的省份打个照面。
西藏附近是否还藏着个省份?
他们的省份到底有完没完?
好了,现在进入正题。你觉得这首诗怎样?或者我单刀直入地问你,你觉得这首诗冒犯了你吗?
本虾自己没有这个感觉。我只觉得作者是用一种假装无奈和应接不暇的调侃语调讲叙中餐的丰富,还有在探索发现中餐的无穷无尽的多样性时认识到自己过去的无知和现在欣喜之情。这种担心哪年哪月才能吃得完的焦虑,不正是诗歌常用的一种正话反说的手法吗?也许我理解歪了?
可是就有人认为这是冒犯、是种族歧视、是政治不正确!就因此提出抗议并引起美国的广泛关注和讨论。
他们认为这首诗体现了一个白人站在白人文化中心去审视少数族裔文化的傲慢。归纳起来,主要有这么几种论点:
“这是什么?一个白人眼里的中国菜系?兄弟,你不是哥伦布,中国也不是你发现的新大陆。”(这是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是一个叫Karissa Chen的华裔在推特上发声的)。
诗里的他们指的是谁?正是这首诗第一行里的这个词,让我意识到,我,作为一个华裔美国人,被这首诗排除在外了。因为"他们"只能是指中国人,而他们的省份,他们的食物,摆在了"我们"的餐桌上。而"我们",只能是对此感到困惑或者惊喜的白人食客("新共和”网站New Republic上一位华裔作者的文章“只想要中国文化,不想要中国人的白人诗人”)。
这首诗是一个白人对那个曾经的“白人星球”的怀旧(Nostalgia for a White Planet)。 在诗的末尾,作者表达了对过去的日子的怀念。那时候,‘我们’-言下之意应该是指美国白人-不需要面对这么多的复杂性,不需要面对这么多有着自己的食物、自己的理念、自己的想法和人格的人(西雅图周报《陌生人》The Stranger)。
整首诗的意象是恐惧,诗里弥漫着困惑和困扰的情绪。?而诗的题目,“他们的省份到底有完没完?”也正是我们这个世界所关心的问题,因为每个人都觉得中国太大了,而且中国人有那么多,他们抢走了美国人的工作机会。 总而言之,作者希望答案是肯定的,中国已经没有别的省份了(Jezebel网站模仿一个小学六年级学生的口吻,用讽刺的语调对这首诗进行的分析)。
这首诗的错误之处在于,用白人男性的眼光(或者说是味蕾)来看待充满异国情调的中国美食的这样一种不自觉的白人中心主义(Salon网站上的文章)。
天呐!中国人当年阶级斗争的那根弦绷得很紧,看来在美国另一根叫做种族主义的弦也绷得很紧。这还让人活吗?能轻松点吗?能别那么敏感别上纲上线吗?不就是一首诗吗?不就是一个族裔("我们")对另一个族裔("他们")的一些陌生、好奇、惊奇或者就是哪怕不适应不习惯不理解,表达一下不可以吗?分享一下不行吗?开个玩笑逗个乐不好吗?能别这样小题大作吗?
如果让Calvin去看一下“舌尖上的中国”,会不会让他震撼地昏过去呀?或者让翠花上盘酸菜和猪肉炖粉条怎样?本虾以前的老板是个犹太人,她告诉我说,她非常敬佩中国文化,并非常鼓励本虾不要妄自菲薄以为中国文化的谦卑在美国会吃亏。她有个闺蜜去了上海,回来后惊呼中国饮食的博大精深,感叹任何一种文化在这点上都比不上中国,"你永远想象不出的丰富"。
本虾认为,美国畸形的"政治正确"理念、过分强调多元化,已经做过头了,对艺术创作都达到了半文字狱的地步。这样下去让人禁若寒蝉,会危害立国的根本,伤及言论思想自由,伤及表达的自由。这将是包括华裔在内的全体美国人所不希望的。
你说呢?
2016.4.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