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五千年”第二部《西风烈:西周篇》(三十五)
姬发遵父命承包营建的新都城叫镐,所谓“西伯使世子发营镐”。镐京在沣河东岸,和丰京隔河相望,合称“丰镐”。镐京建成之后,丰京便成为姬家宗庙所在地,相当于周室先烈博物馆。镐京作为西周的政治中心长达二百七十五年,又称宗周,皇甫谧说:“武王自丰居镐,诸侯宗之,是为宗周”,皇甫先生擅长夸张,不过这回他说的没错。从此宗周成为周朝的代名词,亦兼指丰、镐两个新旧都城。后来西周亡,周成王迁都洛阳,东周被称为“成周”,不过周天子仍叫洛阳为“宗周”,以此缅怀故都。郑玄说:“周既去镐京,犹名王城为宗周也。”,那个王城即洛邑,就是洛阳。
姬昌自羑里归来后,在姜子牙的辅佐之下,接连“伐”了多国,体现了“与人斗,其乐无穷”的风范,而且战果显赫,周的声望与势力大增。姬昌没有败坏父亲季历打下的大好基业,还更上层楼,是个相当不错的官二代,公亶父地下有知,可以瞑目了,他当年相中的孙子对大周的建立起到了承上启下的作用。
随着地盘的扩大,姬昌觉得祖父公亶父当年在岐山下的旧都城太小了,于是迁都至丰邑,丰邑于是升格为“丰京”。姬昌很快觉得丰京也不如意,两年后再建新都镐京。姬昌在生命的最后几年一直在体验各类建筑,丰京以及下文将提到的行宫灵台和辟雍,正在营建的镐京想必他也去视察过。姬昌在镐京开建的第四年去世了,否则他在镐京住几年,说不定又要迁都,最好一下子迁到朝歌去。
姬昌去世前四年一直在搞市政建设,说得好听点叫文治,没有再“伐”谁。这是聪明的做法,打下来的地盘要巩固、消化,否则很可能变成烫手的山芋。过度的征伐,对国力消耗很大,就像武丁和汉武帝在世时威风八面,死后却留给他们的儿子一个烂摊子。
新都镐京建成之后,“三十七年,周作辟雍”。“辟雍”这个词后来一直被保留下来,成为皇家国立大学的代名词,一直被延用至清朝,国子监内就有辟雍。《礼记·王制》:“大学在郊,天子曰辟雍,诸侯曰泮宫。”。天子的国立大学才能叫做“辟雍”,诸侯的“民办大学”只能叫做“泮宫”,等级差异无处不在。《五经通义》:“天子立辟雍者何?所以行礼乐,宣教化,教导天下之人,使为士君子,养三老,事五更,与诸侯行礼之处也。”“辟雍”字面上是开启淤塞之意,引申为启蒙,故而成为古代大学的代名词。现在国内大搞复古,什么书院搞了不少,其实“书院”不够古,叫“辟雍”才好。
不过如果你以为姬昌是原始“大学”的创办人那就错了。姬昌的“辟雍”跟大学毫不相干,那只是他狩猎的行宫而已,园林式建筑,圆形建筑物,风景秀美,四面环水(这是“雍”的另外一个意思)。夏商周的很多建筑都呈圆形,连监狱都是圆形,所以叫“圜土”。姬昌死后,到他儿子周公旦辅政其孙周成王时,“辟雍”才进化为学院,换句话说,姬昌只是贡献了“辟雍”这个名词而已。
晚年的姬昌对建筑有种病态的嗜好,几年时间,先后建了两个都城,一个辟雍。接下来,他又玩新花样,《竹书》载:“四十年,周作灵台”。《诗经》证实了这点,《大雅》里有首诗就叫《灵台》,可见其知名度。
灵台是什么?说白了就是御花园。上海豫园有个“三穗堂”,里面悬挂着的一块匾额,上书“灵台经始”,那四个字是《灵台》的第一句,指的就是姬昌开始建造灵台。姬昌不但建了台,还有池塘,谓之灵沼。其实就是征民力建了一个御花园,里面有亭台楼榭池塘,园中有鸟兽鱼鳖,供姬昌和他的后妃们游乐。孟子说:“文王以民力为台为沼,而民欢乐之,谓其台曰灵台,谓其沼曰灵沼,乐其有麋鹿鱼鳖。古之人与民偕乐,故能乐也。”孟子的话前半部分正确,结论“古之人与民偕乐,故能乐也”却是他自己臆想的。
《灵台》里描述了灵台里美景、美乐以及姬昌自个儿美美的享受,只字未提“与民偕乐”,但孟子却敢于把臆想当做论据提出来。众所周知,编造论据最起码属于学术不端,如果以假论据教导别人真善美,实在太搞笑了。
当时被孟子教导的是梁惠王。梁惠王正站在池塘边兴致盎然地观赏池塘边的飞禽走兽,见亚圣来,有点不好意思,怕圣人笑话他不务正业,赶忙自我解嘲:“贤德的人也像俺酱紫喜欢这些东东吗?”(“贤者亦乐此乎?”)
孟子的回答和煦如三月的春风,温暖着梁惠王的心房,如果你情商低,不知道如何讨领导喜欢,那么学着点,孟子如是说:“正是贤者才能享受其中乐趣,不贤的人有这一切也不会欣赏。”(“贤者而后乐此,不贤者虽有此,不乐也”),言下之意不言自明,然后齐哩喀嚓、呜哩哇啦讲起周文王建灵台、灵沼的往事。在圣人眼里,周文王做啥都是真真极好的,纣王无论做啥都真真极不好。
作为读者,我可以弱弱地问一声:为啥姬昌能建辟雍、灵台、灵沼,帝辛却不能建鹿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