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归去来兮》（十八）

        吹风机嘎然而止，你听到“哐啷“一声巨响，显然她失手将吹风机摔到洗手池的瓷面上。她的声音异常脆弱，刚才肆无忌惮的抒情风采不知哪里去了，“哥呀妹呀”全都不见了，腔调曲里拐弯、九曲回肠、绕梁不绝，谁~~谁~~谁~~呀？

       你象个无赖似地喊，声音也有点曲曲折折，你说我~~我，我要用厕所，拜托，快~~快点开门。

       你话音未落，门愤怒地大开。李琪裹着浴巾，披头散发，母夜叉似地当门而立，大有“一妇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她愤怒地说，干什么你？上个厕所搞得像抄家一样？人吓人会吓死人的，我的吹风机都摔坏了。

        不仅她的话让你气短，你迫在眉睫的尿意也让你无暇应对。你不敢看她脸色，低眉耷眼地说“Excuse me”，侧身闪了进去。李琪不得不拿下“当关”的架子，乖巧地避出，还顺手体贴地把门带上。

        你永远怀念那一次淋漓尽致的倾泻，原来快乐无处不在，原来能够自由地撒尿就是一种快乐。你幸福得不知身在何处，忘了蹲马步，你想那天长地久、此恨绵绵的声音一定很好地证明了你的情况危急到什么程度。

        出来前，你已经照了照镜子，找了款比较平易近人、有错就改的表情挂在脸上才打开门，甚至都想好了给她修吹风机，如果修不好就买一个新的送她。可你并未发觉她有不悦的暗示，相反，她脸上挂着随时可能扩大化的笑容。她的反应出你意料，你不知道该高兴还是不高兴。你卯足劲却一头撞到棉花堆里，不过好歹比扎进水坑或者乱石里强。

        她已换上了睡衣，头发依旧乱，上面还挂着不少五颜六色的小发卷，她说，你这人可真够阴险的，回来也不打声招呼，老实讲，你有没有偷听？

         用得着偷听吗？直往耳朵里钻。你死不改悔、先声令人，你嘴硬其实不过是为了掩饰适才的窘迫。

         你瞧李琪的笑容似乎要消失，忙指着她的吹风机说，你不说说摔坏了吗？我还想着给你修呢。

         李琪的笑容果然就回来了，得意地说，它本来是不工作了，姑奶奶我一生气，使劲拍了它两下，它又工作了，我能干吧？

        你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热风也吹到你脸上，丝丝热意由表及里，让人暖洋洋的。你望着她得意洋洋的样子，觉得这个比你年长的女人孩子似的天真。

         李琪见你不说话，以为你不相信，说，看，就是这样。边说边在吹风机上拍了两巴掌，后果是，吹风机被拍得不工作了。李琪又拍了好几下，吹风机却再也吹不起来了。李琪把吹风机举到眼前，使劲地晃，喃喃地说，怎么会这样呢？

        你使劲忍着，到底还是没忍住，笑声就像破瓶而出的香槟酒，急促，漫得到处都是。李琪急了，抬起穿着粉红拖鞋的脚踢了一下，嗔道，都怪你，还幸灾落祸，你还有没有一点同情心啊？

         你还是笑，做了个投降的手势说，好好，都是我的错好吧？这个吹风机就是接触不好，我明天保证给你修好。

         李琪把吹风机塞给你说，你说的啊，说话算话！

          你举着吹风机，说我保证！

           李琪歪着头，头发上的发卷风铃一样垂下来，说你要是修不好呢？

           你脸上全是洋溢的笑容，说随你踢，行了吧？

           李琪狐疑地看着你，说你笑啥？

           你说，我就是想笑，不行吗？

            李琪瞥了一眼说，懒得理你，我去休息了。

            你在她身后，拍着吹风机问，一大早你跑哪去了？

我又不是你老婆，你管我去哪！她头都不回径直离去。

她那幅狗咬吕洞宾的德性让你极为不快，心里暗骂：小样！你放下吹风机，毅然决然地奔向厨房，看她有没有为你留点好吃的。

        微波炉旁放着两碟菜，一个是凉拌海带丝，里面浓郁的大蒜味刺激得我鼻腔发潮；另一个看上去很可疑，黑黑的，低头细看，只认出其中有细细的红萝卜丝，味道不错，大概是鱼香肉丝之类的花样。吃了几口菜，你心情大好，开始有了点自我批评的意识。大家在异国他乡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她今天可能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正需要安慰，你却抄家似地乱砸门，形象多么恶劣，影响多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