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的序曲》(三皇五帝到夏商)之一百一十六
帝辛为帝的前两年没发生什么不好的事,舞照跳马照跑。第三年,据《竹书》发生了一件匪夷所思的怪事,这件事其实跟帝辛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一只麻雀生出了一只老鹰!(”三年,有雀生鹯(念沾,指鹰类)。”)不知道是哪位动物爱好者观察到如此有违生物学遗传规律的奇观,可怜法布尔看了一辈子昆虫,也没看到屎壳郎生出螳螂,商朝那位观察者如果不是个骗子就是个稀里马虎的人,他可能偶然在麻雀的窝里发现了一只雏鹰,于是就大呼小叫起来:快来看,快来看,麻雀生老鹰了!老鹰一时住房周转不便,借用一下麻雀窝那是给麻雀面子,那位观察者要是能在老鹰窝里发现一只活麻雀算他本事!因为麻雀吃不了老鹰,老鹰却可以吃掉麻雀。
这位观察者把他的”发现”告诉了没电视可看、没电脑可玩、没手机可打的左邻右舍,于是大伙都沸腾了。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变成了新闻联播。谁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群众是最容易盲从的。不信你没事站在街角,什么话都不用说,就抬头看着天空,要不了多久,你的周围就聚集起一帮人以同样的姿势呆呆地望天。如果你嘴很欠说你看见了一闪而过的UFO,那么全城人很快奔走相告UFO某年某月某日某时于某个角落出现,说得有鼻子有眼。
几百年后,《竹书》的作者不动声色地把它记录下来,作为商朝崩盘的凶兆。那位观察者如果是歧周人氏,那么他的”发现”将成为周兴起的祥瑞。征兆很多时候其实是中性的,取决于如何解读,黄帝时蚂蚁大如羊、蚯蚓粗大如虹,这难道不可怕吗?可它偏偏是吉兆,因为黄帝伟大、光荣而正确。
帝辛四年,”大蒐于黎。”,蒐念搜,打猎的意思,有人想当然地把大蒐理解成大肆征税是错误的,黎是东夷范围内的一国。《竹书》写得过于简略了,只说帝辛在黎国玩完祖先”网开一面”的游戏,却没提后果。《左传·昭公四年》里说得明白:”商纣为黎之蒐,东夷叛之。”,帝辛在黎国畋猎的后果很严重,导致东夷反叛而去,听起来好像糟糕透了。
其实东夷在商末从来就不是个”安”的地方,蚩尤的后人们不可能对”熊市”的商朝俯首帖耳,其实无论帝辛去不去打猎,东夷都会叛,迟早的事。要让他们安定下来,只有两个办法,要么像武丁那样用武力征服;要么像太戊那样,以繁荣昌盛的大国风范镇住他们,让他们自惭形秽乖乖来宾。帝辛即位之初,这两样都没有,东夷不叛才怪。
从打猎造成的后果来看,帝辛可能把看不顺眼的诸侯当作猎物给打了,以他的性格完全干得出这种事来。东夷的大佬们看到鬼侯、鄂侯都捞到高官厚禄,他们也产生了上进心:学习鬼侯、鄂侯好榜样!鬼侯和鄂侯,还有周侯的地位都是打出来的,不是装孙子装出来的。于是他们趁帝辛来打猎时,软硬兼施想要得到点什么,奈何帝辛软硬不吃,一张空头支票都懒得给,给那些讨赏的大佬们每人赏了一耳刮子,一边打一边骂,发克他的油,俺子受德能被尔等要挟吗?!那些羞辱难当的诸侯们只有一叛了之,否则就成了入网的”猪”侯。
帝辛从反叛的重灾区全身而退,说明他本事确实不小,九夷愣是奈何不得他分毫,但反叛这事本身让刚上台的帝辛觉得很没面子。东夷反叛一事《殷本纪》里没有记载,只是说”百姓怨望而诸侯有畔者”,于是乎恼羞成怒的帝辛开始实施重刑,这一点《竹书》也提到了。帝辛的工作作风和祖甲颇为相像,后者急了”重做汤刑”,帝辛的”重刑”不知道是继承于”汤刑”,还是自主研发的,其招牌就是”炮烙之刑”。
战国的书生们认为是夏桀开发了”炮烙之刑”,司马迁不予采信,把发明权送给商纣。热衷于为帝辛翻案的人认为”炮烙”根本不是刑法,而是一种先进的测量技术,这个实在是有点”翻案”过头了。举个例子,传说夏桀对关龙逢先生施以”炮烙之刑”,甭管此事是否属实,但”炮烙之刑”一定不是指夏桀用炮烙”测量”关先生的身高、体重、血压或者胆固醇。
《竹书》载:”五年夏,筑南单之台。”,南单之台是什么?它的另一个名字大家都知道,叫鹿台,那是帝辛同志的娱乐中心和葬身之地。鹿台因为《封神演义》的推介,成为历史上最为著名的旅游景点之一,唯其如此,我没兴趣去描述它的”俏模样”。《封神演义》甚至有的史书上都声称鹿台是帝辛为了取悦妲己而建,可帝辛五年鹿台就完工了,而妲己还要再过四年才出现。《殷本纪》里也是先有妲己,后有鹿台。
那年又发生了件怪事,这件怪事同样与帝辛无关。商的故都亳下起了土(”雨土于亳。”),此事可能性极大,肯定比麻雀生老鹰靠谱。其实这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完全可以解释,泥沙被龙卷风吸走,某一天龙卷风觉得泥土味道不好又吐出来,于是下土了。世界各地还发生过多起下鱼事件呢。
帝辛六年,姬昌跑到毕国举行祭祀。(”六年,西伯初礿于毕。”)礿念月,是一种在夏商两代春天举行的祭祀,周朝时,这种祭祀仍在,不过改在夏天举行。朝代更替,新朝总要玩点新花样,说得好听点叫新气象,其实换汤不换药,就像成汤立商后改了夏朝的正朔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