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朋友（3）

叶倩闪婚，杨思璐有些措手不及。一点风声没有，就那么突然结婚了，原本是一生的对手，可叶倩结婚，等于是宣布退出竞争舞台。杨思璐还不免有些落寞。十一过后，叶倩到单位发喜糖，办公室挨个走，到杨思璐房间，敲敲门，周芳芳站起来招呼。叶倩说都在，递给周芳芳一袋，是粉色蕾丝包装，公主梦幻。周芳芳说吉祥话，无非是恭喜恭喜，百年好合之类。叶倩应付两声，婷婷袅袅走到杨思璐桌子跟前，隔壁支在挡板上，什么话也没说，眼神里带着笑，把喜糖递到杨思璐跟前。杨思璐接了。低头看看喜糖，手指捏了捏蕾丝袋子，干巴巴地说：恭喜。

叶倩来一句：也等着你的。笑眯眯地，尽在不言中。那意思是，我上岸了，就看你慢慢扑腾。

杨思璐噎住，不晓得怎么应答，忙用笑声掩饰。叶倩转身走出去了，不给她反击的机会。

杨思璐有些生气，问周芳芳：她什么时候结的婚？

周芳芳说好像是十一期间。

办酒席了吗？

没听说。

公司的人一个都没请？

好像没有，如果请了，估计早都传开了。

杨思璐转着手里的圆珠笔，又问：她跟谁结的婚？周芳芳说这就不知道了。的确，叶倩谈恋爱传了一阵，她自己也炫耀，在社交网站上发照片，无非是去哪旅游，吃什么什么玩了什么，可恋爱对象一直被保护的很好。流言满天飞。有说她找了个有钱的老头。也有说她找了个有钱的富二代，比她小。不过传来传去有一个因素是确定的。那就是有钱。叶倩非有钱人不嫁。这也是杨思璐瞧不上她的地方，没有一点真感情，不是图权，就是图钱。

不过，等真核实叶倩另一半的情况时，杨思璐又有点失望。消息是曾帅传给她的，说叶倩的丈夫是个四十出头的海归，有自己的公司，就在国贸三期，是个标准的成功人士。杨思璐在QQ上追问：肯定个胖子吧。曾帅回复：不胖，我见过，身材适中。杨思璐继续说：那就是个秃子。曾帅纠正：不秃，发量还不少。杨思璐又问：是二婚吧。曾帅说：说是第一次结婚。杨思璐不满意了：那么成功，到现在才第一次结婚？肯定有问题。曾帅不回复了。他喜欢杨思璐，但多少也给叶倩留面子。

不过杨思璐很快就调整好心态，叶倩结婚最好，那至少证明，她和重山真的没什么。进一步说明，重山让她相亲，跟叶倩无关。嫌弃免除，她少了一个竞争对手，一家独大。

去东北出差，重山只带了三个人，一个他的秘书马飞，乔丰作陪，再一个就是杨思璐。坐飞机，马飞和乔丰坐在顶前头，万重山和杨思璐坐在后头，是连坐。一路上，万重山几乎都在看书，杨思璐坐在他旁边，想着怎么切入叶倩结婚的话题。飞到一半，杨思璐觉得不能在等，问：叶倩跟的那个项目，是不是得延后了？老万诧异，问为什么延后，中亚那边等不了。

杨思璐说，叶倩的蜜月也等不了，冲突，你总不能让她把蜜月取消，飞中亚吧。老万说，她已经飞中亚了。杨思璐碰了个钉子，不讲理地，她丈夫没意见。老万说，生活是生活，工作是工作，这就不知道了。

杨思璐一字一字地，叶倩结婚了。意思是她都结婚了，你一点反应没有。万重山没接她的话，继续看书。杨思璐想要老万针对叶倩结婚做个剖析。老万心里也明白，可这是飞机上。怎么说。老万觉得杨思璐做事意气用事。梯己话也不能在这里说。落地，合作的公司来车接，跟着就是一番考察，谈判，然后宴请，一直弄到晚上十点才散。休息是在当地一个老式酒店，据说以前是张作霖的别墅，是那种带阳台的花园洋房。四个人，一人一间。杨思璐洗了澡，擦干头发，到阳台上抽烟。一偏头，看到重山也坐在阳台上。

只有朝南的房间有阳台。只有重山和杨思璐住的朝南的房间。乔丰和马飞住在北面。老万见杨思璐出来，便把烟头灭了，开始往阳台上爬。杨思璐吓得忙问，你干吗？！老万不说话，从阳台跨到消防梯，要往杨思璐这边来。他就是这样，喜欢逞能！有门不走，要翻阳台！可万重山有他的理由。走门，保不齐有人看到，包括乔丰、马飞，翻阳台最危险也最安全。最后一步，万重山奋力一跃，像江洋大盗似的跳进阳台，杨思璐抱住她。重山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不要命了？杨思璐心疼。

重山笑嘻嘻地，头埋在杨思璐胸口。牵牵扯扯进屋。一番云雨，两个人坐在床上抽烟。不像情人，倒像朋友、知己。

夜凉如水。外头有点风声。

杨思璐这才说：叶倩结婚了。这话不知道说了第几遍。不过过了十二点，就是这天第一次说。

重山夹着烟，说：结了好。

杨思璐说：你不难受？

重山笑笑，你们都过得越来越好，我最高兴。 

他用了你们这个词。杨思璐有些不高兴。等于把她和叶倩划在一道了。那怎么可以。随即气鼓鼓地，还像个小女孩。

重山说：你也应该结婚，有个正常的家庭生活。

杨思璐立即，你什么意思，又让我相亲又让我有家庭生活，万重山，今天得把话说清楚。重山并不慌张，他好像早都料到杨思璐会有这种反应。他侧过身子，看着她的脸，十分认真地，好像一个教练在指出自己队员的不足：

璐璐，你想想，你我之间的关系走到现在这个地步，前面没有路了，让你相亲结婚，不是说要跟你断绝联系，是希望你有个家庭生活，将来还有个自己的孩子，你现在三十，再过几年呢，生育也会成问题，你想过没有，这辈子就不要孩子了？不要家庭生活了？你这样一直单身下去，对你不好，对我们的关系也不好。我还要往上走，当然，也可能是往下走。我们都是从下面上来的，又都负担很重，不可能说一下什么都不要了，就都走，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那样不好，没有好的结果。璐璐，即便你结了婚，我们还是朋友。

杨思璐一时有些发懵。她似乎明白了重山的意思。让她结婚，让她有孩子，让她有正常的家庭生活，然后，他们还可以继续往来，反倒有了个合法的面目。等于是战争里的打掩护，她的婚姻，就是他们关系的掩护。一个当嫁未嫁的女人和一个位高权重的已婚男人，总是招人耳目。如果她也结了婚，有了孩子，那就安全多了。只是，她有些不能理解，如果这样，他是爱她的吗？如果爱，他怎么可能愿意把她让给另一个男人？好，就算是成全，让她有个家庭生活，那他为什么又要吃曾帅的醋？杨思璐无法理解透彻。

她只能置气似地，好，明白，我相亲，我结婚。

重山说，听你这口气你就不明白。

你让我怎么明白。杨思璐声音大了。

重山停了一下，忽然说：璐璐，我老了。

听到这一句，杨思璐才真正理解，并且忽然感到悲怆，一把抱住老万，呜呜哭起来。他老了，她还年轻。既然这辈子无法给她名正言顺，就不应该这样一直拖下去。感情断不了，但一份普通的家庭生活。老万觉得杨思璐应该拥有。杨思璐不是没想过，干脆跟老万生个孩子。但当即被老万否定了。是，生个孩子，爱情的结晶有了，但也成为一个抹不掉的“罪证”。只会把未来的生活弄得更复杂。退休之前，老万还想往上走一步，到总部去，至少升个半级。半辈子奋斗也算圆满。

公事处理完毕，四个人去海边走一趟。在去海边的车上，重山才不经意向杨思璐透露，叶倩的老公是乔丰介绍的。那人是乔丰弟弟的同学，他弟弟现在跟叶倩的老公合伙做生意。杨思璐一下明白为何叶倩和乔丰近来突然走那么近。老实说，她有点看不起乔丰，他把叶倩“推优”出去，很明显是希望做人脉的融合，一场婚姻，这些人绑得更紧。杨思璐忽然有些同情叶倩，虽然在外人看来，她找了个标准的王老五。

到海边。东北的海跟南方不同，这里的海更清静，矜持，冷淡。天不算热，已经不适合下海。可重山还是脱了鞋，要往海水里走。秘书马飞帮他拿着包，乔丰争着去提鞋。在重山面前，乔丰的姿态总是放得很低。杨思璐甚至怀疑，也不排除一种可能：乔丰想为万重山分忧，所以帮叶倩介绍了对象。毕竟叶倩跟过重山，到了，总要有个说法。看着这一正一副两个男人的背影，杨思璐裹了裹披肩，她有点弄不清他们之间的关系。杨思璐提醒过万重山：要小心乔丰。但重山说，我是正他是副，本质区别。重山总是很有自信。

杨思璐和马飞站在沙滩上。马飞凑过来，好声好气地说杨主任，回头到公司还要麻烦你。

杨思璐诧异，说麻烦我什么。

马飞说，有个实习生，要坐你们那屋。

杨思璐办公室的确还有个空位，在周芳芳和她之间。周芳芳的工位靠门最近。杨思璐的在最里头。

杨思璐问什么实习生。马飞说，女的，本科在读。

杨思璐没好气，说又不知道上头哪里塞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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