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百草园”和铁树

上大学不久，爸爸从工作岗位上退下来了。对于忙忙碌碌了一辈子的父亲来说，这突如其来的闲赋实在是太难以接受了。他的头发不到一星期就花白了一半，他的本来就急的脾气也更加燥烦了。我很小时就和爸爸有一种心灵的感应，我明白他。 知道他在克制，实在忍不住了就出去散步。但不知道怎样去安慰他。

F叔叔是爸爸的部下，工作能力非常强，但是没有足够的学历。当时围绕是否提拔他的问题众说纷纭，不能达到共识。爸爸在这个问题上算是一意孤行，力排众议，以叔叔的实际工作能力和成绩来说服他的上司和同事不能光凭学历取人，终于叔叔被提拔到了相应的岗位。为此他视父亲为伯乐，成了一辈子的朋友。

爸爸的不适应叔叔也看在眼里，他有空就来和爸爸聊天，给他带点小酒啊，茶叶啊，瓷器啊等等小东西来打发老头突然空出来的时间。有一天他抱了一棵铁树和一盆花来，铁树不大，花是昙花。从此爸爸开始了他的生命里的另一篇章：养花种草。

最早的是冬青，种在前园和院子里的大路之间，这样便真有了一个院子。前园的空地上，爸爸又搭了一个大大的葡萄架，总有三，四米宽，五，六米长吧！葡萄架下面是用红砖铺成的一块空地，空地的一边是进入家门的小道，爸爸用红砖的角一个挨着一个排出一条界线。房子是坐南朝北的，侧面和后面的空地也被开发出来了，交给老妈种菜。原则是前园种花以怡眼目，后院种菜以保供给。夏天的傍晚可以坐在前园的葡萄架下乘凉，看天空和星星，和过往散步的人们打招呼。爸爸还在前园种了一片玫瑰和唐菖蒲，盛开时是娇艳的红，或柔嫩的黄，煞是夺人眼目。碰上亲朋好友来访，泡壶茶，和爸爸闲聊一阵子，临走时，几串葡萄，一把花，宾主尽欢。再后来，爸爸又种了无花果，桃树，玉兰花，和竹子，等等植物，整个院子生机盎然，姹紫嫣红！最忘不了的是无花果和桃子。每年夏天放假回家，每天都有刚从树上摘下来的果子吃，特别是爸爸种的桃子甜且多汁，一口下去甜汁四溢，桃香满嘴！回想起来，宛如昨日，却是故人已去，一园寂寥。

叔叔送来的铁树和昙花，包括后来的君子兰，是爸爸放在家里养的。爸爸边学边实践，找书读报做笔记，该施什么肥，啥温度合适，搬进搬出的，还在后院弄了个小肥堆，自制肥料。有时候花花草草长虫子了，他带上眼睛，弯着腰，一个一个地把虫子给捉掉。终于在有一个暑假快结束时的夜晚，妈妈忽然大叫着说，开花了！我们都跑到客厅看，果真是昙花开了！温婉如玉的花瓣，嫩黄的花蕊，似乎还有暗香浮动。尽管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可是那昙花一现的美丽和不事张扬的动人却永远的刻入我的心里。只是可惜当时居然没有想到把那美丽的绽放拍下来留个念。在网上寻来寻去地找，可是没有一张照片是我记忆中昙花一现的样子，只好作罢。

还有那铁树在爸爸的精心调理下，也越长越旺盛，不得不分出好几个新枝来。到后来家里的铁树越来越多，爸爸就开始送人，每逢有朋友来要，老爸总是说，尽管挑喜欢的拿！我有时忍不住就对老爸说，不能留点好的给自己嘛！老爸哈哈一笑，说： “没事，没事，我再育！”最后一次看爸爸送人铁树是他去世的前一年。景德镇陶瓷学院的金教授到我家玩，喜欢爸爸的铁树，但又有点不好意思挑好的拿，爸爸还是老话，挑好的拿，我再育。我又一如多年前一样的偷偷扯爸爸的衣袖，小声嘟囔，“爸，留点好的给自己”。于是金教授挑了一棵最喜欢的。谁知这就成了爸爸送出的最后一棵铁树！愿爸爸的“舍得”和“大气”随着他的铁树生生不息！

父亲过世后，由于筑新路，我们搬迁了。我和妹妹，妹夫一起把父亲种在后院的一棵开着花的铁树和花椒树移到了新居的前园。到这时，铁树到我们家已经有二十多年了！人说“千年铁树开了花”，而爸爸的铁树却是每年都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