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国散记之一：花样的旗袍

       看过王家卫的电影《花样年华》的，即使你不记得故事的情节，也一定不会不记得穿在张曼玉身上的那二十三套美得令人窒息的旗袍。那些旗袍或端庄大方，或婷婷袅袅，或忧郁悲伤，或高贵优雅，每一件都完美地契合了主人的心情，把东方女人的妩媚，含蓄，和典雅的韵味展现的淋漓至尽,也将东方女性的曼妙身材勾勒的尽善尽美。这些旗袍的制作者正是被称作“旗袍大师”的梁朗光老先生。我这次的中国之行的主要目的之一便是拜见梁老先生并请先生给量身定制两身旗袍。

     《辞海》上是这样定义旗袍的：“旗袍，原为清朝满族妇女所穿用的一种服装，两边不开衩，袖长八寸至一尺，衣服的边缘绣有彩绿。辛亥革命以后为汉族妇女所接受，并改良为：直领，右斜襟开口，紧腰身，衣长至膝下,两边开衩，袖口收小。” 中国旗袍盛行于二十世纪20年代至40年代末，到60年代末渐渐被冷落。梁老先生出生和生长的时期是旗袍正风行之时，这样的机缘或许多多少少有些宿命,却让梁先生与旗袍结下了不解之缘。

      被大家尊称为“梁伯”的梁先生，今年八十四岁，祖籍广东。从十四岁到香港学徒做服装至今，已整整七十年了。他制作旗袍的手艺随着岁月的积累已经磨练到了如火纯青，得心应手的境界。出自他手的每一件旗袍的恰到好处的腰身，挺刮的高领，服帖的肩袖无一不在无言地彰显着制作者几十年的功力和专注。他无可挑剔的技艺让他迎来了和电影与众多明星的多次合作。除了张曼玉在《花样年华》里美轮美奂的服饰外，巩俐在《谍海风云》中那套银色的诱人旗袍也是出自梁先生之手。还有刘嘉玲，章子怡等等明星都是他的老顾客。经在深圳做服装设计师的表妹的介绍，和梁先生约好了时间量身定做属于我的第一件旗袍。

      梁伯的工作室位于九龙观塘的骆驼漆大厦内。早从表妹口中得知了一些梁先生的基本资料，一直有些不可置信，一位八十多岁的老人了，怎么还在一周六天地进行着这样细致的缝制工作？他的眼不花吗？他的手不抖吗？送到他那里的全都是上等的布料，丝绸，锦缎，毛料……,下剪的一丁点失误都有可能破坏整个旗袍的效果。疑惑中，进入了大厦，按铃上楼来到了梁伯的工作室。开门迎接的梁伯，个头不高，大约一米七，清瘦矍铄，看起来比实际的年纪要年轻十多岁，他微笑地让我们进屋。工作室不大，据说只有他原工作室的一半大小。梁先生介绍说是为了减少工作量。靠进门右手边的一整面墙边是一排巨大的衣架，被成品或半成品的旗袍挂满，遮住了整个的墙面。左手边是一个很大的工作台，上面有放着尺子，剪刀，熨斗，布料等，想必先生在我们来之前还在工作中。工作台的旁边是一台一看就知道有年头的缝纫机，古董一般静静地立在那里，有一份沉甸甸的感觉。房间的尽头是一个简单的试衣间，一面镜子和衣架。衣架上依旧是旗袍。上海纺织大学服装系毕业的表妹来深圳已有很多年了，一口流利的粤语与梁先生交流着，否则不懂粤语的我和不会说普通话的梁伯是没法沟通的。和绝大部分匠人大师一样，梁伯不善言辞，可能与常年与不需交谈的工具打交道有关。谈到自己时，老人言语中竟有些腼腆。我心里一阵感动，这位技艺卓越超群的老人竟有着孩儿般纯净的心。

       通过简单交流和沟通，先生在了解了我的要求和喜好后，开始量体。梁先生的量身是十分细致的。不像一般的制衣师傅，量个肩宽，胸围，腰围，臀围，和衣长便可。梁先生的袖是要量上3-4个尺寸的，胸部和腰部的量法就更加讲究了。拿腰来说，除腰围外，还有前腰和后腰长，每个部位都量多次，紧的和松的。取得了各部位的尺寸后，我们与梁先生道别，并10天后来对半成品进行试身，再做精细的调整。据表妹介绍，梁先生制作的旗袍挺刮，合贴，动起来还不拉扯。最绝的手艺在领的制作上。他制作的领坚挺，服帖，高度又恰到好处地从视觉上拉长了颈部的长度，增加了其美感。他的旗袍的腰部，如电影中显示的那样，突出了东方女子腰肢的细长，柔软，和窈窕玲珑。着这样的旗袍，纤腰在缓缓的步子里摇曳时的那一份动人，是神秘的，优雅的，又具想象力的。量尺寸时， 我特意留意了老先生的双手。那一双手非但不抖，还灵巧，修长。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一定不会相信这是一双八十四岁的老人的手。不禁感慨，其实永葆年轻的秘诀应该是心无旁骛地专注于自己的喜爱啊！

     十天后，我再次回到梁先生的工作室。这次是试衣。这时的旗袍半成品是手缝起来的。前片后片，衣领，衣袖的链接处都能看到线的路纹。穿上这样的半成品后，梁先生便把各部位又重新审视一遍， 同时用别针在需要修改的地方标记好，以便修改使之更加合体，并完成最后的缝制。 大约十天后，一件漂亮的旗袍便制作完毕了。只是此时我已经返回美国，只好请表妹代取并邮寄给我。

      又等了一个星期，我朝思暮想的旗袍终于到了。迫不及待地穿上，美得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立马打电话给摄影高手请他帮我留下倩影。我家挑剔的不行的领导首次毫不吝啬地大大地夸了我一番。我也不得不再次承认：人真的要靠衣装。

（照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