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鞋，过年

2017-1-27

说到擦鞋这词，立即想到是放低身段去恭维人。现在到处假货冒牌泛滥，比原装正牌流行多了。连博大精深的中文词汇，近年也更意味深远，远得都忘记来源何处了。不过此处不说过年时，去给领导恭维送礼的＂擦鞋＂故事，而是原装纯味的中文词义：擦鞋，擦皮鞋。

又过年了。在外国过年，真是没感觉。你看春节没一天放假，还要工作。街头到处没一点张灯结彩的喜庆气氛。哪里都不能放鞭炮图热闹，否则听响声，肯定立马地上扒下一片。想去亲朋好友处串门，门都没有，人家上班去了。春晚据说很土豪，更象豪华版东北庙会和样板戏集锦，多年不看了。平时基本衣食无忧，也不必过节才享用。有的年份连除夕年夜饭都挪到周末，全家准备年夜饭的一段紧张温馨时间，变成各自餐馆报到时刻。给上司送礼吧，外国人不敢收，给长辈么，发现自己成了长辈。想要发红包的孩子呢，已长大成人远走他乡。年前大冬天洗澡理发，也不是什么事儿了。穿妈妈做的新棉罩衫和纳线底的棉布鞋，早就不可能了。现在过年，尤其在外国过年，太没感觉了。当中国文化传统的仪式消散了，中国文化传统就消散了，中国文化就消散了，中国就消散了。在外国的中国人，就变成了中国裔外国人。

仪式仅剩下最根深蒂固的中国传统一一吃，年夜聚餐。好在刚刚又兴起的微信红包和网上贺年，增添新的仪式。新年是鸡年，为免当黄鼠狼，新春拜年的仪式还被迫提前。这过年还有什么特别么？

小时候见人穿着铮亮的漆皮鞋，多羡慕呵。大学时妈妈送我第一双黑皮鞋，系鞋带的牛津式。那时为免鞋跟磨坏，特地找鞋匠钉上铁皮后跟。穿上走步一路咯噔咯噔地响，够张扬。尘土多，不久鞋上蒙灰，所以特意买套鞋油鞋刷擦布。每天早上出门前，先给鞋子全套护肤程序，不逊于女生们给脸美容的功夫。还真是，回想起来，这辈子除了刮胡子、冬天偶尔脸上抹一点凡士林油，从来都没在自己脸上护肤上花心思，当年怎么对一双皮鞋那么尽心呢？

以后皮鞋不知道换了多少双，鞋跟铁早不钉了，来美国后因为街上灰少，居然多年没擦鞋了，没太多讲究。新春除夕，脚上还是一双旧鞋，虽然我已打算除旧迎新。上下班常常经过一家生意兴隆的擦鞋店，沿墙一排高座，另一墙摆满各种鞋油鞋刷鞋底鞋垫，整个美容美发沙龙的架势，我却从来没进过。看在旧鞋一直负重忍踩任劳任怨，决定进去让它们美容一次。一排顾客们高高在上地坐着，不是看报就是看手机，一言不发。擦鞋工弯腰屈膝地擦拭着，不时互相用西班牙语聊几句。面对这直观的地位高低、群体差异，而大家各自心安理得，平静得在我心中启动一丝渏涟。这些大多西装整齐的男宾客们，究竟关心皮鞋亮闪闪，还是更享受高人一头的感觉？擦鞋大妈给鞋上油、刷鞋、戴手套擦，再用布擦。才几分钟，脏旧的鞋，又油光亮眼起来。付钱出店后，街上走个路居然开始头昂昂地，眼睛长额头上。脚上有光，走路带风。人的自信心其实很易提高，有人擦鞋，擦得够亮，立马自信从鞋底升到额头上。

擦鞋这个词义，引伸出恭维拍马屁，发明者还真有才有切身体会。理解卑躬屈膝低人一头的心情，确实贴切。中文确实博大精深，今天又一次真实体验。

一介平民，又在外国，没人来擦鞋。但今天自己花几块钱，被擦鞋。心情变舒畅多了。虽然已经忽略了许多中国文化传统仪式，又唤回一个仪式。今年幸运大年初一是星期六，准备过年，迎新春，晚上回家吃年夜饭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