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学城,马甲好像是个贬义词。其实马甲就像枪支,本身哪有什么善恶,都是看什么人在用而已。我当初进城,连大名都是朋友给注册的,自然更不会玩马甲。这次参加写文竞猜,要用马甲,我还慌了一阵,怕不会操作被笑愚笨。还好,原来只是起个名字,技术层面不用操心。
我的马甲名"想做一朵向日葵",源于祖父给我起的乳名"葵"。无论是祖父给我的"葵"还是父亲给我的"韵",我都曾不甚满意。我总觉得我的名,不像周围同龄人的"娟"啊,"红"啊,"敏"啊的,那么fit in主流。为什么我不能也随众趋同? 幼年的我还不懂得生命个体的独特唯一,我也有peer pressure的尴尬和不安。
后来我明白,其实冥冥之中,名字和命运乃息息相关。而我,在岁月的磨砺中,不但慢慢接受了全部的自己,也爱上了祖父和父亲赐给我的名。
父亲给的名成了我的博客名。这次用马甲写文,我很高兴有机会又用上了祖父赐的名。点点滴滴,细枝末节,我让他们永远活在我的心中...
因为多年的本色写作,许多博友都知晓了我的硬件背景: 故乡城市,现居国家,家庭子女,职业生涯等等。为了避开这些,值得书写的第一次,就被割舍了大半。而随便写一个无足轻重的第一次,则未免辜负了这难得的活动难得的题目。我决定另辟蹊径。我选了几个代表个性的第一次,再用模糊加概括简而言之。我更想表达的,是"第一次"在自己生命中的份量和意味。写好读罢,我对自己说,嗯,that's fair enough...
我却没有想到,几年的写作,我暴露的,除了"个人隐私",还有文字DNA。王府的主人王府的宾客,哪个不是精灵,不是高才?! 尽管包裹得严密,我还是被笑"裸奔",让众亲们一眼认出。这,哀哉,亦或幸哉?
谢谢你们,亲爱的博友们,与你们同行同乐,知己知彼,是一件荣幸和收获的美事。我会另起一篇,写出这次活动众亲们带给我的感动和喜悦。
我的第一次: 交了份白卷
活动ID:想做一朵向日葵
我的确热爱写作。写作与我,就像倾诉,是心里有泉水涌动,流淌出来方才舒畅。但是关于写作,我有一个致命软肋,那就是: 命题作文。
是的,命题作文总是让我陷入为难和抓狂。就好比,向来思绪信马由缰的我,此刻正泪洒于大漠孤烟,断肠在枯树残阳,却收到一道谕旨,让我唱段翠堤春晓,姹紫嫣红。又好比,任凭心漪随风荡漾的我,正沉醉于万水千山越过之后人生迈入金秋的丰登富饶,花好月圆,却被要求当众强赋一首早已被自己唾弃百遍的青春恋愁。难,真难,实在难! 命题作文,难就难在,时间和情绪对不上号,因而灵感枯竭,泉思闭塞。而时间和情绪,是一件极为个人的事情,就像世间万物,各有其相。
记得中学时,曾经做过"我的理想"的命题作文。当时一个临班的同学得了奖,是个男生。他在校广播里朗读了自己的获奖作文。我趴在课桌上聆听,记得其中掷地铿锵的开场白是:"我的理想,是成为联合国秘书长,像德奎利亚尔老爷爷那样,为全世界人民谋幸福..." 额滴个娘耶,太高大上了!我现在再看,放开全人类的宏图大业不谈,一个人,能管理好自己就已经阿弥陀佛了。再者,就联合国那个傀儡机构,还管全人类?! 知道什么是影子政府,Deep State吗? 小样! 唉,命题作文啊命题作文,说起来都是泪,像我这等脸皮薄的,若是写出这般玩意儿,长大后醒悟过来,岂不臊死?!
终于不必再为命题作文胡拼乱凑,这真是长大的好。如今我天地悠悠,狂放逍遥,或有一说一,或沉默是金,全凭自个儿兴起兴落,情浓情散。慢着! 得意忘形了不是?! 文学城里还有个长袖善舞,无处不及的王妃娘娘呢,由得了你任性?! 这不,王府告示已经发出: 娘娘有旨,命题作文,时---间---到---! 此次题为"我的第一次"。蒙娘娘大恩,作者无论逗趣搞笑,风花雪月,还是指点江山,一律赦无罪,免责罚。请尽情发挥,按时交题,钦---此---!
一夜打回解放前,又要搜肠刮肚了!我废寝忘食,绞尽脑汁,左思右想自己人生经历过的"第一次",最终失望地发现,无论是身体的蜕变还是心灵的洗礼,无论是求学就职,还是友谊爱情,能够引为骄傲,值得珍忆的"第一次",简直寥寥无几。正因为实在乏善可陈,我几乎记不清楚自己绝大多数的"第一次"了。而且我严重怀疑,这是一种下意识的选择性遗忘。毕竟,对于一个轻度自恋,苛求完美的人,所有那些不能带来自我陶醉和自我欣赏的过往,我一概没有兴趣再去反复触碰。
写不写自己的第一次"路见不平"? 那是在幼稚园,我因为充当梁山好汉,被老师惩治的往事。可是这事儿,从此扼杀了我天生慷慨的勇气与激情。之后我格外吝啬自己的侠肝义胆,不再轻易施舍。再度遇上奴才被恶霸掌掴,我选择视而不见: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而我只愿并肩铮铮铁骨,笑傲江湖。
写不写自己的第一次"揭竿而起"? 小学的我,尽管是班主任偏爱的学生,可我依然鄙视她的势利,她的淫威,她对弱势同学的人格侮辱,精神虐待。当她咆哮着"连抄二十遍"来惩罚全班时,我带头愤怒呐喊。我曾经跟一位西人朋友闲聊各自遇过的小学老师,那位朋友一口咬定: 要靠摧残儿童身心来寻求发泄的女人,大概率是荷尔蒙失调了!
写不写自己的第一次"情窦暗开"? 那是在一个校外英语班上,19岁的我课间伏桌阅读,只听身后一声:"请问你也是某某院校的吗?"我回头: 惊见阿波罗神,在俯身冲我微笑! 玉树临风,温文尔雅,器宇轩昂...还有哪些夸张的词藻,尽管涌现尽管堆砌吧,因为这样的赞美于他,简直统统地贴切,却依旧统统地苍白! 但是19岁的我,就像"边城"里那个还没长成的翠翠,因为局促无措而故作矜持冷漠,让一切无疾而终。
写不写自己的第一次"行贿失败"? 为了央求单位放行我出国留学,无助的父母于月黑风高之时提着自己从不沾染的烟酒摸索到了头头的住所。笨拙的他们留下礼品仓皇而逃。第二天,头头当着办公室众人的面,义正词严地把东西退还给面红耳赤,掘地无门的我。多年后,另一个移民他国的同事哥漂洋过海来看我。回忆起这段,哥骂道: 这帮早就贪得脑满肠肥的混帐东西,哪里看得上我们那点可怜的礼数。他那是故意羞辱我们,把我们当成贱民...
以上是我检索出的几个记忆碎片,当然还有其他许多的"第一次",就更加细碎模糊。寒碜啊,惭愧啊,半辈子过来,实在没有拿得出手的"第一次"。这些蹩脚货,我恨不得用时间的尘埃彻底封杀掩埋了它们,哪里能让如今这成熟饱满的心灵再去絮絮叨叨那些不堪回首,纠缠细数一堆陈芝烂谷? 罢,今儿我玩一回行为艺术。我用实际行动来创造一个"第一次": 对于命题作文,第一次,我交白卷!
和文艺作品所渲染的恰巧相反,我发现所谓的"第一次"多数情况下不过是在错误的时间遇到错误的人,然后滋生了少少错误的意念,如此而已。第一次的发生往往出其不意,猝不及防。第一次从来都是不成熟的。第一次,常常只是一些还没有真正开始就已经草草收场的什么都算不上的尴尬和失落。第一次的真实意义,好像只是以一个刺痛作为起点,启蒙我去开启人生一段新的旅程。我迄今对自己还算欣慰的,就是我在所有庸常黯然的"第一次"后,不断被其遗留的痛楚点拨醒悟,鞭策向前。道路虽然总是漫长,但是我庆幸自己最终都能奋力抵达彼岸,将真实而恒久的生活拥入怀抱。
这样看来,那些什么都算不上的"第一次",其价值正是在于它的"什么都算不上"。当它们在偶然的不经意间从记忆的沧海再度泛起,那些虚空轻幻带来的独特滋味,正好可以沏成一壶忆苦思甜的暖茶,让我在享受当下丰厚完满的幸福盛宴的间暇抿上一口,用来解腻醒酒,用来告诫自己: 我不过自混沌迷茫而来,所有的起点都是卑微。
当然,这些记忆烟尘仅仅朦胧片刻,飘浮少许,就毫无悬念地再次落入沉寂,越来越不被重新勾起。今天,我交出零分白卷,并附上我的申辩,不为矫情立异,不为哗众取宠,只为在积极响应文城王府活动的同时博人博己一笑,更为告诉自己: 比起幼年的涩苦,青春的单薄,成熟是多么圆润和甜美。
拜拜了,我那些不成气候的"第一次", 感谢你们带给我的各样痛的领悟,激促我一路走到今天。但愿今后的旅程继续演奏着不变的旋律,那就是: 更好的,还在路的前方; 最好的,永远是"下一次"。但愿从今天直到生命的终了,我在每一个清晨醒来之际,都能心气满满地对自己说上一句:"The incredible journey has only just begu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