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山的秀,令多少古今文人墨客竟挥毫; 庐山的美,引无数中外政要商贾纷筑巢。离开了中国,才知道象庐山这样集自然与人文完美结合的地方,并不是随处轻易可寻。虽然庐山留给我的是全然欢乐的记忆,但是我依然遗憾,遗憾年轻的眼睛没有完全体会出庐山更丰富的神韵,遗憾躁动的心灵没有细腻捕捉到庐山更微妙的风采。那时的心,总不在焉。
一位男同学回忆道:"回程的江轮通铺里,学霸夜捧辞典背诵英文..."天哪,我出门旅游竟然还背了部英语辞典?! 这也太夸张,太矫情吧!我简直要鄙视那个年轻的自己了。你急什么呢?你若是懂得人生恰若白驹过隙,你还会这么闭着眼睛匆匆追赶吗?
真正的拥有只在当下。把目标怔怔地锁定在前方,而轻慢忽视身边的风景,这,也是蹉跎。可惜,年轻时是不懂这番道理的。
虽然Niagara Falls雷霆万钧举世闻名,我脑海里那飞流直下的三叠泉却自有另种灵动俏婕; 虽然Grand Canyon鬼斧神工壮丽奇观,我仍然愿意"缥缈一身轻"地流连于花团彩翠的锦绣谷; 虽然Rocky Mountain冰川湖泊清冽纯净,我的记忆还是一直在被天上人间的牯岭街那星星点点灯火阑珊温暖浸润。
因着奔跑,我得以看到了一个更广阔的世界,为此,我从不曾后悔。只是当不经意翻看昔日旧照时,我惊讶地发现,原来我急不可耐想要挣脱的从前,也有这么诸多的好。于是心里飘过一丝丝惘然的酸楚: 我当初干嘛非要那么急切呢?!会不会,只是因为把远方想象得过于诗意,于是眼前所有的兢兢业业都变成了"苟且"?
我们畅游庐山的几日,日日晴好。记忆中只有短暂的片刻,薄薄的云雾飘将过来,把我们环抱缭绕,却也足以让我们惊喜,欲仙腾驾。更多的时候,是在幽谷溪流处抬头上望,看到飞瀑从高处激荡而下,四溅的水花在阳光照耀下印现出道道彩虹。虹,你的那一端连着天堂吗?Somewhere over the rainbow,那是年轻的心渴望飞渡而达,期盼跨越可至的地方。
一部"河殇",把文明与审美划出了"土黄"与"蔚蓝"之分。于是我和我的同龄人对蓝色趋之若鹜,期望人生好比乘风破浪。讽刺的是,三十年后的今天,在我奋斗而来的新世界,正在掀起阵阵声讨蓝色文明的惊天风暴。航海,殖民,开拓,征服,所有这些,纷纷被叱责为血腥,野蛮,杀戮,奴役。原来,我们有河殇,人家也有海殇; 原来,我们自恨,人家也自耻。或许,我们曾经的向往,不过是虹,远远地看,七彩华美,等我们追逐而去,却发现不过是虚幻?
说到底,这是人类的彩虹之殇。任何寄希望"山那边更绿,海那边更蓝"的梦想,终是要落空的。早知如此,我一定会放慢脚步。那些苦苦等待飞翔的日子里的各样焦灼忧虑,有多少是白白承受。有生之年,如果有缘再游一回庐山,我绝对不会再背上重重的辞典。我再也不会在"黄色"与"蓝色"之间厚此薄彼。我知道,净土或是桃花源,不存在于"心"以外的任何地方。人间的把戏,比庐山的云还要变幻莫测。我撕碎了所有意识形态的标签,从此只跟直觉走。
YW还回忆道: 我们在庐山吃西瓜时,有当地的孩子拿着脸盆来接瓜子。我现在好喜欢这样让人心头一温一软的故事。山里的孩子有着别样晶亮的眼睛。我曾经想过扶贫支教,但现在犹豫起来: 知识真的让人明辨通达吗?"南渡北归"里的大师们,和美国当代精英们,他们一定具备人生智慧吗?我怕,孩子们读了现代教育的书,有了追逐,到头来,又是一场彩虹殇。
我越发看到,人的一生,更值得呵护的,是天然的良知和觉悟。这天赋的本性,与读书多少实在无关。最无欺无伪的,还是自然。
再游庐山,我会刻意慢: 在那峰那谷之间任意逍遥,在那云那雾其中翩然起舞,在那溪那涧旁边尽情戏水,在那曲那径之幽闲庭信步。我还会去看日出日落,然后在参观了系列历史旧居旧址后告诉自己: 看,人都是虚恍的,来了又去,不值缅怀。唯有这山信实,在默默见证了人类历史在其之中上演的诸番无情荒谬之后,依然耸立,依然是---那山那水。我也得练成这样的气度,或许只有这样,我还有机会找回我的---那青春。
仅以此由残缺的记忆碎片所拼凑的短小系列,来纪念一段纯真年华里快乐无邪的青春之旅。正因为没有丝丝片片的风花雪月,我格外珍贵一路上隽永流深的同学友情。感谢你们!
今天,我在加拿大,YW在美国。其余的男同学们都在中国。照片上的男生中年之后已然有了思维的分野,不时为了"黄色"或者"蓝色"之争激发唇枪舌剑。大洋彼岸的我和YW多半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