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我的保姆阿婆(四): 新痕

石爷爷坐拥两个家了。想必那个原配等丈夫等来的也是伤心吧，当然不能怨她! 没有人生阅历的我听石婆婆讲苦难，只会照搬阶级压迫理论。我认定石婆婆是劳苦大众，而石爷爷就是黄世仁般的敌人。其实石爷爷不过一介城市平民，哪里享受过半点统治阶级的权贵荣华! 也许正因为他自己就是夹缝里的小人物，尝尽世态炎凉，又没有知识帮助心灵提升，又没有宗教引领精神超越，就只会欺压身边更弱势的生命，来获得一点补偿，平衡。

石婆婆生了孩子也要照常伺候丈夫。稍有不周，就挨那人脚踢。听到这里，我已经恨得牙痒痒的了！也许是心情压抑，也许是身体赢弱，石婆婆连生了五个孩子都夭折了！她的眼睛就是月子里哭坏的。

生下第六个孩子，心惊胆颤地用了"留"作名，正好也同六谐音，这是个美丽的女孩，被我后来叫做小留阿姨。第七个女儿，被我接着喊小七阿姨。记得奶奶和妈妈指着电视里的明星争论好不好看时，常常说，不怎的，不如石婆婆家的小七。第八个还是女儿，石婆婆想儿子了，就给她取名"带弟"。果然到了第九个，是个一表人才的儿子，被欢喜宝贝地唤做"福生"。

我再到石婆婆家玩，就想着要"斗争"石爷爷。可是我一看见那个清爽干净，慈眉善目的老人，就忘了他的"恶霸"历史，又欢欢喜喜地喊"爷爷，石爷爷！"爷爷笑呵呵地唤着我的小名。爷爷夏天爱穿黑色绸衣，更衬出他的白皙。石婆婆的四个孩子颜值都高，也有爷爷一半功劳。

石婆婆尝尽了婚姻的苦涩，没有读过书却意念执着的她认定婚姻对女孩必定是苦。长大了的女儿们开始了自然的婚恋，结果在母亲这一关无不碰擦得伤痕累累。闹得最凶的是小留阿姨的婚事。她在无线电厂与同事相爱。爱人来自高知家庭，白专反动的背景，原本就不＂理直气壮＂。小资情调不改的年轻人，在苦闷中和朋友们听音乐，读文学，结果又被批判为"裴多菲俱乐部"。石婆婆闹不明白这么复杂的背景，认定此人"劣迹累累"，哭天喊地坚决反对。男孩子爱小留阿姨美丽温柔，他坚定地对阿婆说:"你不喜欢我，问问你的女儿爱不爱我?!" 石婆婆的三个女儿顶着母亲的压力走上了婚姻之路，直到今天都是幸福美满，我真高兴。虽然我觉得小留阿姨的那位，用那样的质问来堵阿婆，有点"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