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我的保姆阿婆(二): 市井
石婆婆家是名副其实的市井人家。一间隔成了三进的平房,就在大马路边。最外面的房间有饭桌和小板凳,往里中间的小隔间是石爷爷的卧房。这中间房还有个阁楼,踩着活动木梯上去,只能坐躺的高度,是他们的儿子福生睡觉的空间。我长大后去石婆婆家玩,总觉得那阁楼神秘,很想上去一睹究竟。又象大哥又象小叔的福生鼓励我,我终是不敢。我平衡差,活动梯子单薄,我怕摔。最里面的房间是石婆婆和女儿们住的。现在回想起来,恍惚中甚至不可思议,这一系列袖珍弹丸,灰暗破旧的空间,不但为石家众人提供了风雨遮蔽,更是我们落魄时的避难所啊!
石婆婆带我的时候,我并没有记忆。等我有记忆的时候,我已经开始了幼稚园的生活了。我的幼稚园和随后的小学,都要经过石婆婆家。我每天路过,都莫名地对那个平房涌动出亲切的温情。我在幼稚园哭得很凶,在小学也委屈过,但我在石婆婆家一定是自在欢快的,虽然我不知道,不记得,但是我却笃信不疑。
石婆婆带大了我,也成了我们最信任的邻里。我对她有着感性上的亲近,而对她的理性了解则更多的是通过她后来隔三差五的串门得来的。
阿婆无论春夏秋冬,酷暑严寒,常年不变地戴着一个蓝布的帽子。原来她秃顶,不是头发稀疏,而是完全一丝不剩,如同尼姑的削发之顶。石婆婆告诉我们,有次街道开会,有个好事者某某某突然恶作剧地揭了她的帽子,众人惊诧,阿婆羞怒,从此与此人绝交。
石婆婆的眼睛也不好,她说是哭的,差点哭瞎了。头发掉光是苦的,心里的苦痛煎熬着青丝纷纷一丛丛一把把地离落。奶奶告诉我,石婆婆年轻时很有姿色的,可是我看到的是眼睛水肿,头顶遮严的阿婆,只是从她依然白皙的皮肤,我依稀地,努力地想象着她从前可能的模样。我学着"望乡"里的记者圭子的架势,想要"采访"出石婆婆的故事。又操着学校里学来的新词,缠着石婆婆:"阿婆,给我讲家史,我要听忆苦思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