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棕榈 - The Desperate Getaway

订了春假的旅行后，孩子们就开始了盼望的倒计时。明显觉得她们长大了，不再是糊里糊涂地被带到东拉到西，而是有了明确的向往和真实的兴奋。可是我不行，越临近休假，工作上越不消停:

先是咱部门又要搬家了。两年前搬到这个新址时每人印制的名片还没用出几张，又整盒作废了。"活着就是折腾"这句话最适合多伦多的这几家王牌垄断大银行。搬家时扔掉的办公用品那叫个糟贱啊！还有堆积的文件，原先运到专业储存公司保管若干年后再销毁，现在普遍使用电子存挡，许多不再备存纸件，于是陈旧的文件一桶桶拖走粉碎处理。随着自动化运作的提高，平常每日为了方便工作操作而不得不打印的文件也已经越来越少，但一旦搬家，却发现还是积了大堆。

望着这每日攒下的纸堆，我突然想起电影"望乡"里有个资深南洋姐，临终时将私攒的戒指分给姐妹们留念。她每次接客就问人要个戒指，满满一麻袋啊！她流着泪说:"这些是我血泪的见证！"不要笑话我的联想荒谬，当我抱着纸堆一遍遍走向回收箱的途中我真忍不住地自问自答：别问我颈椎怎么越发不灵活了? 眼睛为何日渐昏花? 脸上做啥脱不去那层倦怠的木然? 看看这堆积如山的纸张，就是所有的答案，这也是我血泪的见证啊！每日打印的已经很少，还积了这么多，原来我竟然做了那么多，原来日子就是这么流走的。如果我不写博客，老年的我一定不记起自己在平凡卑微下的一天天的劳作，也想不起曾经的一天天的伤感是为哪般，甚至疑惑当年那一天天属于中年的疲惫究竟出自何处。

接着联储的耶伦要说话了，于是神经兮兮的基金经理们又开会，决定赶做一次投资策略的调整。调整期间被波及的帐户一律暂停其他交易，连客户取现也缓两天，这是我们多年来的固定程序。结果一位老年客户闹开了：他的退休金没有按时到户，有点揭不开锅了。老板被客户经理指责后，气得拿我示问：你家有老人吗？体会过弱势老人的感受吗？! 我一面解释我是按照一惯做法执行的，一面恨恨地想：中国老人哪有等上两天就揭不开锅的？！老板接着又骂了那个通知我不做交易的高级别的同事，反复地歇斯底里：I am the boss! 谁没拿你当老板啦，这么没有安全感！如果communication channel 顺畅的话，我们要么可以事先通知安抚客户，要么对个别帐户特殊处理，而这难道不是高层的责任？！怎么能怪我们下属？！

我比孩子们更急地想逃离这bugs百出的程序生活。然而树欲静偏偏风不止，旧恨未了又添新愁。第二天温哥华的客户经理来电问讯：为何他的某个客户的投资帐户全是现金了。我调出两个月前的卖空请求跟他对证，结果发现是他的助手给错了我们帐号。要改正的话，需要他们填写错误报告，再上交我们纠错，保障客户没有损失。他想抵赖：＂我们还给了你们帐户名呢，为什么你们没有把关？！＂我只觉得血往上冲，都这把年纪了，怎么反复被人欺负成这样？！我对他说：＂错误原本来自你们，你质问我们为什么没有二度核查，那我做完交易通知你们时，你们又为什么不做最后审核？！我每天过手上百个账户，都这样犯错我查得过来吗？这样踢皮球有用吗？！＂我挂了电话，自己都觉得我这是典型的更年期症状了－－－不忍，就是不忍，忍够了，再忍下去一辈子就憋屈完了！

我正在呼呼生气呢，电话又响了：头都大了！我做好战斗准备断然拿起话筒：＂Hello!””妈妈，我通过啦！老师今天给了我大信封，我考上天才班啦！＂我可爱的小宝啊！你是我生命里的亮光。在妈妈焦头烂额的时候，你甜美的童音和你报来的喜讯就是熄灭我心火的荒漠甘泉。所有认识你的阿姨叔叔们都说，你家小宝就是不上那啥天才班，也是好苗苗！你的老师们对我说:"Thank you for raising such a wonderful young lady 。"妈妈好惭愧: 妈妈能懒则懒，平日只会说"妈妈老了，累了"来推卸责任，哪里好意思邀功。都是你自己要好。妈妈本不在乎这天才班，但我知道你在乎。你渴望追逐姐姐，跑得更远，飞得更高。这下好了，你可以高高兴兴加入到姐姐的学校，跟姐姐的同学们玩在一起了。大宝在天才班交友甚广，有时去同学家做group project 也带上小宝，还说：＂大家都喜欢妹妹，妈妈，不碍事的！"

伴着小宝的安慰我熬过了度假前的最后两天。这其间隔壁cubical的黑人同事突然不舒服，离她座位最近的俄罗斯同事替她叫的救护车。电话里接线员问"病患者脸色如何?"俄罗斯同事说"她，她，她是黑，咳咳，那啥，黑人，我看不出脸色。"

乘着我还没倒下，赶快躲一躲吧。我要到海阔天空中去清空，去释放，去修复，去疗养。在机场等候时，我拿着手机看文学城，马上就要过没有WiFi的生活了，好像我最眷恋的就是文学城。这时我读到网友简宁宁和为写而写关于"巨流河"后半部分探讨的最新对话。我和宁宁的观点如此相似，但我说不出她那般透彻，那般深情，那般真挚。她表达的其实正是我心里隐隐蕴藏的思想，但读她的文字对我依然是醍醐灌顶，茅塞顿开。尤其是此时此刻，当我又被疲惫，困顿和软弱所包围。博客可以如此交流，谁还在乎点击率! 我带着若有所思，在轰鸣声中与亲人飞向南方。

这就是我摄于几天后的海滩，于我梦中的碧海蓝天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