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战兢兢走人生
去年我们部门从多伦多的标志高层建筑---丰业银行大楼的52楼搬出,迁至大学街旁边的一座小楼。爸爸妈妈挺高兴,说从前的办公楼太显眼了,就怕人生无常的,尤其随后又来了巴黎恐袭。我想也是,每年火警演习,我从52楼走下来,腿要酸痛好几天不说,那一层层台阶下来时,脑海里总又会想起911的世贸大楼,众人往下逃,纽约消防员却往上冲的悲壮。小楼就小楼吧,人生低调点好。
年轻时"初生牛犊",无所畏惧。一个人飞越大洋来到多伦多,不等调整时差就坐上灰狗大巴东倒西歪30多小时直奔大西洋边城Halifax。虽然对未来也有忐忑,但终究是自信的。学习期间很苦很苦,但年轻的我把苦难和孤独看作一种浪漫,在清教徒式的生活中自我陶醉。每晚睡前的流泪既是宣泄,也是祈祷。第二天太阳照样升起,我又重新得力。当年有个教授曾说我:"This lady always has that wonderful smile on her face. " 毕业后来到大都市多伦多闯荡,在寒风中走在大学街和金融街上,问自己:"有一天我会在这些摩天楼群里找到一个属于我的位置吗?"
一路走到今天,当年认为遥不可及的梦想都已坐拥在怀。我却蓦然发觉,我曾经赖以生存的勇气和果敢也随着青春离我远去。回头再看,当年的勇敢一半是基于无知者的无畏,一半是因为一无所有,不必患失。如今年老的父母伴随左右,为我无私奉献他们的余热。公司裁员山雨欲来,近80高龄的父母安慰我: 不怕,你还有爸妈!敏于行而讷于言的先生默默打理着爱家爱孩子所必需的一地鸡毛,累着并甘心着。还有两个贴身暖心的小棉袄,不厌其烦地把新生事物讲解给落伍迟缓的我,拖着拉着不让妈妈被时代抛下太远。这一切平凡的幸福没有一样是拾之即来的,乃千辛万苦方得,是我心中的"金不换"。我怕失去,我输不起。我成了契科夫笔下"装在套子里的人"。对于"人生冒险",我开始计算得与失。我不是孤身走天下了,若我跌到,第一个联想是,父母孩子会痛在哪里。我不忍心。
经历了生活,看到听到人生的无常,生命的脆弱,懂得了乐极生悲,知道了满盈则亏,明白了祸福旦夕。渐渐地越活越"胆怯"。心不再生狂念,口不敢出妄语。对命运之神"严厉的幽默"和造物之主的"一丝不苟"都有领教后,我只愿做个"好孩子",谦卑匍匐。既然人生终无完美,那我本来也未曾有过的名利事业,可否终身不再祈求,权当留作人生遗憾,来换取亲情,健康和平安的长期拥有?这是我和上苍的讨价,愿至高者垂听。
曹操是三国里少数不让我反感的男性,但他的"龟虽寿"我却不再认同。我没有了千里之志,也不做风流人物。我愿意当个江上渔樵,挽着我的亲人,看秋月春风,观浪花淘尽,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愿平凡人尽享属于自己的相亲相爱,直至地久天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