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园深处,雁过留痕
我的故乡因为是旧时的首都,所以许多建筑,
我们学校的学生来源有几大类: 南京无线电厂的职工子女,南京军区总医院的二代们, 南京军区后勤部的子弟,还有少数南京航空学院的教工子女, 这些统统属于"大院里的孩子"。 其余的就属地方上的百姓或市井人家的孩子了。 我家是住在百姓杂院里的教师之家,我把自己归为百姓类,或" 地方上的孩子"。
我幼时酷爱读书与幻想。 这造成了我在现实世界里的弱智混沌和心不在焉。我的同桌, 是来自大院的孩子,虽是男生,却异常早慧,是班上最好的学生。 我在女孩世界里受了委屈,常常向他求助。 现在有研究发现女孩子的世界里有更残酷的bullying, 我是完全相信的。比如我们流行玩一种将桑叶砸碎成丝团, 然后互相扔砸的游戏。我没有丝团, 但听说同桌家住的大院里有桑树,便"命令"他给我采摘桑叶。 还有一种可以在地上,墙上画画的白色画石也是他带给我的, 使我不至在女孩子群里太被排斥。 印象最深的是到了该认读钟表的时候了,我仍不明所以。 有次老师课堂上要求我们拿出自制的硬纸钟, 把指针拨到老师指定的时间,放好,老师走过来一个个检查看对错。 我急坏了,冲着同桌低声喊:"你快帮我拨啊!"这样, 老师每报出一个时间,我同桌就得完成他自己的和我的两份。 这对聪颖的他也不是难事。他个高,肤白。我几年前读到网络小说" 山楂树之恋",总觉得那男主角"老三"就是我同桌。 只是我们从未恋过。晚熟不经事的我常常脸忘了洗, 袜子反穿而浑然不知就蒙到学校了,哪里还知道什么是男和女呢?! 只是同桌身上那只有聪灵男孩才会有的与生俱来的沉静优雅, 温和良善,对于在充满势利甚至是狡诈的女孩世界里茫然孤独的我, 就成了温润心田的和风细雨了。
到了三年级,南京各小学开始推荐优秀学生报考南京外国语学校。 我同桌成绩优异,根正苗红,相貌周正,是老师的首选。 他也无悬念地被录取了。从此我们就成路人了。 以后在路上遇到过一两次,都是各自跟着父母,远远地认出, 也只是多看一眼,不合适说话了。
我慢慢开智了。虽然比不了同桌,但在小学也是好学生, 只是还没有明确的人生目标,被动地在灰暗的周遭里做着好孩子。 直到中学开始学英语后,我突然发现了一个神奇美好的世界, 我的幻想不再是无望的云里天上,我有了踏实的向往。我要飞! 我知道飞翔需要翅膀,于是我很自觉地努力学习,暗自计划人生。 经历了许多许多年的挫折挣扎,泪水等待,我有了今天的生活, 安静淡泊,知足常乐。
前年回国,已是在海外扎根了二十余年后。与高中同学聚会席间, 其中两个当年的好友与我共叙旧事。好友吃惊我的记忆如旧, 亲热地搂着问我还想知道哪些故人的讯息。 我想起她们不就来自我小学同桌的同一大院吗? 于是随意问起她们是否知道xxx,解释我和他曾是小学同桌。 好友告诉我:"我们父母都是同事,所以知道的。 他后来考上了北京外国语学院。毕业后在外交部, 曾经作为外交官常驻海外,和从前一样,在体制内顺风顺水。 但是你长期远离国内也许不知,我们这一代大凡出息点的男人, 身上都是沾染某些习气的,听说他也人在江湖,样样俱全。" 好友又善意地笑我:"怎么还能凭童年记忆去想象男人呢? 早就随风而逝,沧海桑田了呀!"
我想起台湾作家聂华苓的小说"珊珊,你在哪里?" 讲述已身在台北的男主角几经周折, 终于找到童年时代在大陆四川时结识的调皮无猜的女孩子珊珊的下落 。怀着憧憬和美好回忆上路去探访她, 却在车上遇到俗不可耐的中年女人, 在女人和他人的无聊唠叨中失落地发现, 这就是他心里怀念了多年的珊珊!
我没有这样的心事。我知道了同桌的后来, 并没有在心里失去他曾经带给我的美好。对我来说, 童年建立的美好是后来的生活破坏不了的, 连他本人来毁都毁不掉的。就象Forrest Gump,那个小时对他好的Jenny被永远定格在心里了! Jenny 后来被生活折磨得多么离经叛道, Forrest都能在人群里认出她,用心地喊出: Jenny!
我来到他家从前住的叫做"桃园新村"的地方, 在幽静中走一个来回,缅怀自己的童年。 他本人对我的生命已无意义,他的后来与我毫不相干。我无需多想, 也不会追踪。我感念的只是自己的童年,在那里, 曾有一个优秀俊美,永远对我耐心忍让的男孩, 照亮过我的懵懂岁月。这份追忆将伴随我,绵延悠长, 直至生命终老。我就像巴尔扎克笔下的守财奴葛朗台, 生命中的每一颗经历沙土激流的冲洗而沉留下的珍珠,都不舍扔弃。 他就是其中的一颗。每当我又被心灵枯竭和精神贫穷困扰时, 拿出这些串串的珍藏,回味抚摸,就又能鼓起生命的风帆, 对自己说出: Ces't Bon la V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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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文学城-思韵如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