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情局女谍临危受命，被追踪科密一筹莫展

大选过后，科密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和因前途未卜而产生的焦虑之中，他急需和上级再进行一次深入的交流，以确定未来工作的重点。这次通话被确定在12月19日。

科密所不知道的是，一张针对他和他上级的巨大网络，又一次慢慢张开并收紧。中情局破获华盛顿卧底案的努力，虽然在2015和2016年10月两次成功打掉了风筝的上级，但是每次都在最后时刻棋差一着，同时，他的上级勇于自我牺牲的精神，让科密间谍身份的秘密得以延续。不过，胜利的曙光终于在情报机关百折不挠的奋斗之中再次浮现，这一次，他们得益于一套美国军事情报系统在伊拉克和阿富汗战场上建立的特殊信息战术， 人称“连环炮”。

这个战术，听上去虽然神秘兮兮，其实其原理简单得就象一个小孩的游戏，叫做手心打手背， 在我国北方一些地区，也称为打呱儿。玩的时候，防守方将掌心向下平放空中；进攻方将掌心向上和对方手心相抵。游戏开始，攻方趁对方不备，迅速翻上以手心击打对方手背，而对方则应迅速抽回手，以防被打。 由于防守方在刚开始一般都精神高度集中，很容易躲过攻方的第一波进攻。然后，他心理放缓，把手方回原位，以期待下一轮的攻防。可是，就是在这成功躲闪后放松复位的瞬间，对手如果骤然翻手出击，却是十发而九中。这个成功的要害，就是打一个心理的时间差。

在传统的军事和情报战线，在一次重大的攻击行动完成之后，不论成效如何，随即而来的往往是行动人员的疲惫和懈怠，有一种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睡一觉再说的心理定势。如果能克服这种大战后的疲赖状态，就能扭转乾坤而笑到最后。比如，解放战争中的辽沈阳战役之后，毛主席严叱林彪，不顾血战之后的伤亡和困乏，不经修整而直接挥师入关，结果大大出乎了关内傅作义部的意料，让他们失去先机，最后不得不成为平津战役的瓮中之鳖。

现代战争中的情报化和信息化，给这种传统上“宜将剩勇追穷寇”的胆气，赋予了新的意义。比如，每一次对恐怖分子目标的成功袭击，都会缴获大量的笔记数据硬盘密码，甚至截获被攻击者在慌乱绝望中打的电话发的电邮更新的推特非死不可。这是一个极其有价值的情报宝库，攻击方如果能够克服大战之后自然而然的倦怠，在最短时间内对它进行系统化的分析整理甄别，会给下一轮的攻势提供目标和指向，让再次的攻击更加精准和致命。这样，最初的攻击，就仿佛点燃了一根小鞭炮，可是这个小爆炸释放的热量和火焰，却点燃了旁边的大炮仗，然后是下一个…这就是“连珠炮”这个称呼的由来，如此级联放大，形成山火燎原的趋势，不论你是恐怖分子也好，间谍也好，都会被一网打尽。唯一的困难是，这对情报部门的体能和耐力是一种极大的考验，因为，在军事人员喝庆功酒的时候，也正是他们最忙碌最耗费心血的时候。

大选前的一个月，英国警方在军情六处的协调下扫荡了科密上级施贵宝在英国小镇的住所，缴获了他未能及时销毁的部分蛛丝马迹。同时，中情局对事件发生后48小时内美国国内国际的电子通讯立即进行了拉网似的的搜寻，再把线索和英国方面的汇报进行对比，分析和总结，终于从以亿万记的电话，电邮，社交媒体的记录中，筛选出了一条从华盛顿沃尔玛超市外拨打给土耳其首都安卡拉的可疑电话。可惜的是，由于通话人特意选择在嘈杂的人群中交谈，电话内容无法辨别。而通话手机被确定为临时购买的充值电话，买主没有留下身份认定，这条线似乎就断了。

但是几天之后，由中情局特工人员伪装的线路修理人员造访了出售电话的沃尔玛超市，在“检修”过程中，全盘拷贝了手机出售当天的监控录像，根据大概的购买时间，可能购买手机的人的影像被截取，并和庞大的政府数据库进行了比较，pattern recognition，包括驾照中心，政府部门和政府控制的公司的人事档案。随后，对于重合度最高的前25人，情报机关派出分队进行了一对一的排查和甄别，遗憾的是，他们没有都有不在现场的证据，毫无可能在那个时间去那个该死的沃尔玛买那个该死的手机。更是奇怪的是，在可能买手机的人中，有一个明显头发一尺长衣衫褴褛得象个流浪汉，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个人基本是不会在任何数据库中留下新近记录的。

很快，分布在沃尔玛附近几条街区的街头和交通监控录像也被送交上级，这上面的一个一个影像被裁减汇总，在去和超市监控图像做比较，还真别说，一个高度类似的形象很快被确定，真的是一个无家可归者。然后，执法人员在半夜三经被领导从热被窝里拉出来，怨声载道，骂骂咧咧地领取电脑绘制的疑犯图像，开始走街串巷，辨别，询问。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通过几个声称认识此人的同行流浪汉，终于在一个街道的角落找到了当初那位用充值手机换一百刀的越战老兵，只是，他由于长期吸毒，脑子已然昏昏噩噩，任凭你是好言诱导，动之以情，还是严辞逼问， 他都无法做出反应了。

这就是“连环炮”情报战的代价，虽然搭上了全部的筹码，但如果对手是个小心而又狡猾的老狐狸，结果可能就是一无所获。

相对美国方面的进展，中情局在土耳其方面的突破可谓神速。局长布莱南非常满意，他赶紧给自己的亲密助手吉娜哈斯波（Gina Haspel）打电话，让她务必在12月中旬秘密前往土耳其首都安卡拉执行一项重大任务。川普胜选之后，布莱南自知时日无多，如果能在最后“蹩脚鸭“的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里，打开风筝案的局面，彻底揭露当选总统和俄国之间的苟且，那将是让他留名青史的成就。布莱南的王牌吉娜，此时的职务是中情局“秘密行动部”主任（Clandestine Service），由于这次行动的意义特别重大，仅仅是中情局地方首长已经不足以镇住场子。除此以外，吉娜还有三条独特经验，让她成为本次行动的绝佳人选。

第一，她在15年前就是中情局安卡拉站长，土耳其基本就是她的主场。

第二，如果本次行动能钓到大鱼的话，等待情报人员的将是一场异常艰难的审讯。而吉娜在土耳其服役之前的2002年，曾经是中情局泰国站的站长。在任期间，她以主持对阿拉伯恐怖分子实行”水刑“而名声大噪。这个”水刑“，在我国也有悠久的历史，古称”龙王拜寿“，是将毛巾蒙在受刑者脸上并滴水。刚开始不觉得什么，而当毛巾浸透水分之后渗入口鼻，会让人产生溺水窒息的假象，就是铁打的汉子也要招供，同时身体上又不留下任何痕迹。凭借这样严刑逼供的经验，她会在本次行动中大放异彩。

第三，本次行动是美俄情报机关在第三国的碰撞，如果处理拖泥带水，搞不好要引发国际事件。所以不仅要迅猛打击，完事后必须迅速掩盖罪证才能化潜在争端于无形。又是这位吉娜 ，在2005年“水刑“丑闻刚刚浮出水面的时候，采取断然措施销毁了严刑逼供的录像记录，挽救了一大批涉案的同仁。因此，本次行动的善后打扫工作，非她莫数。

当然，吉娜第二第三这两个硬指标，居然会在快两年之后，成为她问鼎历史上首位女性中情局长桂冠的严重障碍，就不是她当时所能预知的了。

(十八)

12月19日早晨8点，距离科密和他的上线通话的时间还有六个小时，科密已经端然稳坐在办公室，他抽屉里放着一个微型移动卫星信号装置，等到下午，他就要把加密信息从这个装置上发射出去，然后在他头顶三千五百公里处的俄国同步地球卫星将收到这个信号再转发出去，他的上线，将使用同样的装置接受这个信号，解密，阅读，回复。这是现代间谍通讯的常规手段，因为，只有重点盯防，才有可能定位发信人的位置，而收信人可能位于地球上的任何一个角落，是绝对安全的。这种方式的安全保密性大大超过两个月前那个把收发双方几乎都暴露在日光之下的紧急手机通话。只是，当时突生惊变，事出有因，只能一切从权。他们所不知道的是，正是这个手机，把他们俩人几乎同时暴露于危险之中。

科密还没有时间去思考下午的联络，他此时正在浏览一个个冗长的单子。在美国，执法机关如果要扣留或搜查私有财产，必须要向法院提出申请，也就是search warrant，得到批准后才能行动，科密看的就是FBI搜查申请的列表。一般而言，堂堂的局长大人是不会过问这样的细节问题。但是间谍局长的苦恼就在于，他没有同志马仔可用，只能事事亲历亲为，因为重大案件的搜查申请，是管窥FBI日常行动的重要窗口，是不能不看的。此时科密已经熬了一个通宵，天色刚刚蒙蒙亮，办公室内依然昏暗，电脑屏幕发射的幽光，照在他菱角分明的脸上，让眼眶下面鼓出下垂的眼袋显得格外明显，整个人灰暗，苍老。

科密刚刚看完并关上一个文件，但是一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念头却让他不安。这原本是一个绝大部分人都会选择忽视并遗忘的小小异常，他那久经考验的嗅觉却从中闻到了一丝不详的征兆。

他这次审阅的几十个文件，都是word文档，唯独刚刚看完的这个来自中情局CIA的申请清单，是可移植文档格式的PDF，虽然里面的内容都是常规行动，没有任何情报的价值。

科密知道今天上午自己并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但是隐约的好奇心，和一丝悬在空中的不确定感，还是促使他给隔壁的秘书瑞必基拨个电话询问：这个文件是中情局哪个部门签发的？能干的秘书很快给出了答案：是秘密行动部（Clandestine Service）主任吉娜哈斯波亲自发出。

更不对了，如果是CIA提出的针对国内目标的搜查令，应该由CIA的Legal Compliance Office向联邦调查局提出。在科密印象中，秘密行动部是第一次介入这样繁文缛节。他心中一动，告诉瑞必基，你尽快到CIA总部去一躺，之后如此这般…。

过了一个小时，瑞必基发来短信，他已经在中情局总部的LOBBY大厅喝咖啡了，科密马上给吉娜哈斯波办公室打电话，那边传来的却是吉娜秘书，也就是chief staff的声音。

科密握着话筒：“哈罗，吉娜在吗？哦，怎么你们主任出差了？ 什么时候，两天前？到哪去了？ 什么，不知道…， 哦哦”。

再过几天就是圣诞节了，中情局的高官却去一个不让外人所知的神秘地方执行任务，那么这个任务，看来非同小可。

科密不敢显露出对吉娜行程过分关心，马上换上一副公事公办的标准口吻：“是这样的，我们FBI和你们部门今年的协同工作要好好总结一下，既然你们主任不在，你能否和我的幕僚谈一下… 不用不用，他人现在就在楼下…是的是的，这个和你们主任打过招呼的…”。

这样把别人堵在门口的行为，似乎不合常理，但是联邦调查局长的垂询，吉娜的秘书是不能怠慢的。科密在话筒中听到她咯哒咯哒的高跟鞋声由近及远，然后是开门和关门声，再就听不到了。于是他放下电话。

十分钟后，科密按下”重拨“键，听到那边“哈罗”一声，一定是吉娜办公室的其他什么人。

“请问chief staff女士在吗“？科密明知故问。

“她刚刚下楼了,请问您是”？那边还挺客气。

“哦，我是FBI的科密”。

“那我赶紧去给您把她叫回来”。接电话的人一定是看到了来电显示，是FBI局长办公室无疑。

“不用打扰她，其实没有什么大事。你们前几天给我们发的搜查令申请，还没存档就被误删了。呵呵…对对…，实习生没经验。能不能再电邮再送一次? 好好，感谢感谢“。

很快，科密电脑发出一个微响，inbox有了新邮件，附件就是那份搜查令申请清单，和他刚刚看过的不同，这一份是word文档。

吉娜办公室能这么快把搜查令申请单找到送过来，说明这个文件是在按常规备份在CIA存档硬盘中的。同样是按照常规，这是一份word文档。那么为什么FBI收到的却是PDF文件？显然，CIA在这个例行公事中违规多走了一步，把word文件先转换成PDF，然后把PDF寄给了FBI， 存档的却是常规的word格式。干这个事的，不是吉娜，就是她的chief staff首席秘书。所以，在吉娜不在的情况下，科密必须把chief staff也支开，才能让一个不熟悉内情的普通人员，照章办事把word文件原件拿到。

也就是说，所有的秘密，都锁在这份word文件和PDF的差别上。

科密就象一个蓄势而发的猎犬，全身毛孔仿佛都张大。他点击打开这个word文件，开启“修改标记“（All Markup）模式。最担心的事发生了，对一个沃尔玛超市闭路电视磁带的搜查令，赫然在最初的列表上，但是后来被删掉了。只是，word文档的”修改历史“（track change）功能，保存了这个操作。而这个沃尔玛，恰恰就是科密借流浪汉之手购买手机的那个店。

搜查令被撤回，并不等于这个抽查没有进行，也可能是CIA使用自己的内部资源冒险完成了。而撤回这个抽查申请的人，也许是担心在CIA – FBI – 法庭这个链条上，会有泄密的可能，才把公开的申请去掉。同时，他们又生怕FBI的人看出，为了双保险，就搞了一个PDF表，企图把暗藏在公开文字后面的瞻前顾后永远抹去。

可是，恰恰是这个画蛇添足的动作，被科密捕捉了。

这个抽查令应该就是他和上级通话之后十几天发出的，而他当时正全力以赴追踪总统大选的余波，居然忽略了这么重要的线索，真是太大意了。

科密并不大担心自己的身份，因为在打那个电话的时候，他就已经各种可能的后果演算了一遍。现在最要命的是，如果他上线的号码被定位追踪，那危险就大了。

现在当务之急，是尽快通知上线，让他对这个紧急局面早做准备。科密打开抽屉，看着这个卫星发射器，不禁发起愁来。根据他多年的经验，事情到了这个田地，华盛顿周边肯定被各种仪器严密监控起来，任何地面卫星信号，哪怕是夹杂在用来掩护的随机脉冲中，也难逃被定位的危险。如果冒险强行联络，轻则，他出入的踪迹会被掌握，重则，他可能在传送信号的过程中就被当场生擒。

吉娜到底去哪了？科密突然想到她曾是CIA驻土耳其安卡拉站长，不禁心里一凛。如果真如秘书所言，她在两天前出发，现在应该已经到达目的地，也许正在调动人马布下天罗地网。一想到这，科密心跳急剧地加快了，有重要情报却送不出去，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