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气猫 | 关于日本住宅安全问题引发的思考

2017年6月22日凌晨，杭州一所高级公寓中，三个可爱孩子和他们的母亲在一场人为的大火中丧生。据说，这样一场大火烧出了物业、消防方面的很多问题，因此，跻身为富人圈的业主们哀叹：有钱买得到高级公寓，却买不到合格的物业消防服务。

从报道的火灾当时外部拍摄的照片及报道中所附房型图，我可以看出这套公寓房的主卧和客厅外面都是阳台。如果是日本的公寓，不管是专门用于出租的公寓还是专门用于出售的公寓，阳台都是逃生的途径：第一，阳台上与邻居的分界线处的隔板一脚就能踢破，以便于发生火灾等时候逃往同一层的邻家阳台；

图1：日本的公寓房，与邻居家相连的阳台的隔板有很高的耐水耐晒功能，但是同时设计成在紧急时候能一脚踢破。黄色标识部分提醒住户“危急时候请砸破此处进入邻户避难。请勿在此附近堆放物品”

第二，阳台的地面上一定会有一个可容一人上下的方孔即“避难梯”，只要打开方孔上盖着的盖子就能通过“避难梯”向下到达楼下人家阳台。

图2：阳台的避难梯的盖子以及拉开后可看到楼下阳台的样子。

图3：从阳台避难梯逃生以及从楼梯逃生途径示意图。

然而可惜的是，中国的公寓房好像没有这种安全设计。

中国的公寓房不但没有这种安全设计，反而是，多数家庭会把阳台封起来作为居室的一部分，并且，高层以外的家庭会在阳台外侧安装上防盗窗，彻底隔断了从阳台进入居室的坏人，也彻底隔断了万一发生意外时从阳台逃生的希望。而日本是几乎没有防盗窗的。

从报道中可得知，事件涉嫌放火的保姆在放火后从保姆专用电梯逃生。看到这里我不禁哀叹，这保姆虽有害人之心，却连一点保护自己的基本常识都没有。在发生火灾、地震的情况下，电梯故障发生率是极高的，为了降低风险，逃生应该从楼梯跑下去，而不是乘坐电梯。

另外，日本的公寓房一般把楼梯设计成不封闭，设置在楼房的最外侧，半露天。一层面积较大的楼房还需要有两个楼梯。所以日本公寓房的外观经常是看上去往往给人一种感觉：房子倒不大，怎么楼梯倒这么惹眼。

图4：日本公寓房常见的半露天的“直通楼梯”。这种楼梯在防灾上的优点是显而易见的。

随着中国的财富的迅速增长，人们对住宅越来越追求房型的豪华、大面积。豪华和大面积确实对居住质量影响很大。然而，对安全性的要求却没有得到相应的提高。

我有一位富裕的朋友，居住在上海的富人区，是独立的别墅豪宅。最近重新装修了入住。前往做客的另一位朋友告诉我：“房子装修得非常漂亮！加上本来就是500多平米的大房子，非常气派！就是刚装修完气味还很刺鼻，呆久了我有点不适应就告辞了。”我和这家洋楼豪宅的主人关系友好，曾去小住过，知道那里左邻右舍都是大富豪。可是，即便是这样富裕的人家，装修居然也不能避免有化学品气味残留，这不免让我惊讶。

装修后有气味残留的，在日本叫做“sickhouse”，日本对这种内装修材料的化学品安全性的要求非常高。日本的房屋都是精装房没有毛坯房，刚装修完就可入住，不能有任何化学品气味残留，否则是卖不出去的。

进入2000年代，日本法律要求住宅每一个居室都至少安装一个烟尘报警器，每一个居室都必须有24小时强制换气以保证空气的清新。我想这种24小时强制换气装置在中国大概行不通，因为雾霾严重的地区在有些时候人们恨不得把室外的空气和室内的彻底断绝。

最后说说人的因素。即便把硬件做到最理想，其实，人的安全最终还是需要人来守护的。当自己身边的保姆居然有恶意甚至有杀心，那么主人基本是死定了。

还是我在上海的这位豪宅朋友，我在她家小住的时候，她不断表示同情我，因为我在日本家务都需要自己做。我也很羡慕她从家务中解放出来，能有更多时间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但是当我听到她反复悄悄抱怨她家的住家保姆偷窃、向外人透露家里隐私，别家肯多出一点点工资马上就跳槽，感叹好保姆难觅的时候，我发现她从家务中解脱出来的那些时间段，只是身体上得到解脱，其实精神并没有放松。

在日本，富裕的家庭一般也不会雇保姆，更不会有住家保姆。日本动漫系列《野比和多啦A梦》中，野比的同学中有一个家里非常有钱的男孩，父母经常在海外出差，家里有佣人照顾这个男孩。在此我负责地告诉大家：这完全是虚构的，日本是没有这样的孩子的。再富裕的家庭也不会雇佣人照顾自己的孩子。照顾孩子是父母的责任，尤其是母亲的责任。

日本的人工非常贵，每一个人都很金贵，没有中国那样的廉价劳动力，自然也就没有像样的保姆市场。当然，日本的家庭看到中国富裕家庭的住家保姆，羡慕的心情有没有？我当初是有一点点的。但是，当我了解到更多时，很快我就一点不羡慕了：我那位豪宅朋友家的住家保姆是遥远的外地人，她不能把自己的孩子带在身边照顾，所以把孩子留在老家让老人带。我看到那位保姆在做家务和带孩子时候的表情，我没有觉得她有发自内心的微笑。

作为保姆，自己的小孩不能带在身边亲自照顾，一年只能见一次左右，而每天和自己相处的是这个幸福富裕家庭的幸福的孩子，她甚至常年不能和丈夫相聚。我不知道，这样的人需要多么强大的内心才能做到心理上的平衡。失衡的心理对于居家的安全意味着什么？我想有保姆的家庭或许都应该感谢保姆的不杀之恩。而且，即便保姆能保持心理平衡，作为日本人，也很难接受每天在一个屋檐下生活的人，居然和自己的经济、生活各方面条件悬殊到如此程度的事实。这种事实是极其挑战内心平稳的。多数日本人会把自己身边的人的不幸视为自己的不幸，无法忍受如此的距离悬殊。

日本是在50年代完成经济复苏，60年代起经济腾飞，经过近20年的持续增长，实现了全民年金全民医保，实现了贫富差距极小的“一亿总中流”的社会结构。显然，中国的30年的持续增长并未带来总中流的结果，而是贫富差距极其巨大。中国和日本显然走的不是同一种发展道路。

日本没有保姆市场，但是能一定程度上把家务做到社会化。比如说干洗业发达，外食行业把半加工食品做得非常精美安全，清洁公司提供的居家清洁服务（清扫浴室、厨房等自己难以清扫彻底的地方）安全又专业，照顾居家老人的dayservice（早上来把老人接走，在公共设施为老人提供餐食、沐浴等服务，晚上送回来）也比较成熟。我买菜大部分都是网上订购了当天或第二天送来，品质非常好，需要冷藏冷冻的食品都是在规定的恒定温度下运送到我家，安全方便，而价格并未加贵。可以说日本的快递运输行业的服务质量是世界第一。另外，因为治安好，日本孩子上小学起就不需要家长接送，这也为家长节约了很多的时间和精力。

随着全球化的深入，日本把能搬到海外生产的工业都搬走到了海外，市场上很多商品是进口的，但是对进口保姆比如菲佣始终抱着保守的态度。廉价的日本劳力是没有的，要廉价劳力只能从外国引进，而作为非移民国家的日本，对开放移民始终是保守的。即便国家在政策层面上开放外国保姆市场，日本家庭能否接受，我觉得也是个疑问。至少，在目前日本贫富差距极小，中产占社会大部分，大家都过得还不错的昨天和今天，日本人是很难接受保姆进入家庭的。也许，在将来某一天，日本穷了或者贫富差距拉大到一定程度，保姆进入家庭也就快了。

想起杭州那三个孩子和他们的母亲被自家浓烟吞噬，很多人都会心痛和惊惧。我想，一对夫妇白手起家积累财富，实现了入住豪宅，生育了三个可爱如天使的孩子，这种家庭在中国恐怕也是又努力又幸运的那小部分成功者。是什么夺走了他们的幸福？原因应该不仅仅是倒霉的命运。我们可以看到：有钱的人，高价请不到放心的保姆，高价买不到放心的房子，缴了高额物业费也买不到高品质的物业服务，这恐怕是一个事实。如何看待这个事实？我想中国的朋友应该比我有更深的关注。

原载微信公众号：鬼眼天下 guiyant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