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往事(六)曾祖父遭遇绑架 家道中落 (结束篇)
直到上世纪二十年代中期,曾祖父生意基本平顺,儿子们没出息,就那样了,
谁也不曾料到,在某年突遭大祸,应了那句话,“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母亲说,曾祖父晚年遭遇了一生中最大劫难。大约1925年前后吧 ,他遭兵匪绑架勒赎,被敕令限日交足赎金,否则就。。。。全家人心 急如焚,卖田当产,百方筹钱。最后总算筹足赎金,把老人家赎了回来。
经过这一番惊吓、折磨和一生财富逾半东流的严重打击,年事已高 的曾祖父,精气神和身体状况都大不如前了。眼看家道中落、再无复 苏之可能,儿子们都没出息,无人能照顾店铺生意,老人决定,把店铺关了。 尚余三处房产,若干田亩,趁自己还活着的时候分给 5 个儿子的家庭,大概还够他们过日子。而那个很大的、建在酉水河畔黄泥巷附近的榨桐油作坊,是曾祖父独创,是他费心费力花钱建起来的,现在没人接手,就只能闲置,成了废物。
1947年,我十一岁时第一次随家人回老家居住的那三、四年间,还看到了那个已经废弃20多年的老油坊,自然也看到了当年 曾祖父分给各位爷爷家的房产。
一处最大的前院商铺(包含很大的柜台,账房,带几间住房) 和有门隔开的后院两进住宅, 加上附近另一处小住房是分给二公和五公两家的。不过,他们早就把那 处包含大商铺在内的全院房产租给了别人,商铺内部改装后,做了银行, 应该是国民政府银行在本地的分行吧。银行职员都是外来的, 临解放时都跑了。
另一处较小的前院商铺(也含两个大柜台,账房,带两间住房) 和有门隔开的后院两进住房是分给大房(我爷爷)和三公两家的。1930年代, 二公家的八叔要开店做生意,就借用了这处房产的前面商铺,他家人也住进前院。 我爷爷一家住第二进。自从 1935年,母亲带着爷爷和姐姐去北京与父亲团聚后,留给我们家的 两个大房间就空关着,直到1947年下半年,母亲带我们回来居住。房间 里的家具陈设,有些还是当年母亲结婚时娘家陪嫁的物品。我们回老家的时候,三公三婆带着一个孙 女,还有十婶娘和她儿子,住院子最后面的两间房。三公和八叔用了 院子里原有两间厨房,我家回来后在旁边搭了一间很小很小的简易厨房。
分给四公家的是一处独立的住房和院子,有四间房。旁边另有一块菜 地,是分给我爷爷的,有几棵橘树、橙子树、柚子树,核桃树什么的。
为防火防匪盗,曾祖父当年建造的那些前店后家的房子, 砖砌的院墙都特别高,大门和门闩也都特别粗壮结实, 门闩里还有个小机关,不知道的人打不开。 湘西那些比较好的房屋的山墙都是用所谓“棉砖”(厚度较薄, 约为平常砖块的一半)一层一层地砌起来的,非常结实。高高山墙的 顶部呈对称阶梯翘檐形状(与江浙、安徽一带的房屋相同),好看。 尤其是一溜排开地看过去的时候,非常好看。
还是二十多年前曾祖父在世分给5个儿子家的那些房产,在他儿子一辈,没有任何发展增益。1947年去看时,随着我们这一辈人出生、长大,各家人口增加(虽然还有不少没住家乡的),那些住房早就显得侷促了。
分家时,曾祖父把劫后所余的一些田产也分给了 5 个儿子家,作为各家的口粮来源。当地是山区,田地都是历年在山坡 上开出来的一溜一溜的梯田,地块较小,形状也不规则。多为水田,种水稻;也有旱地,多种玉米、红薯等。各家田地都不多,主要是有了田租(“田租”,就是农民交上来的刚打下的原粮,如稻谷、玉米棒等,五五分成, 田主纳税),就有了一些口粮。再加上一些其他来源的 收入,如做点小生意等,大概也够过日子的了。在当地,农民动镰收割前,都会让田主去看一下田里已成熟的庄稼,应该有看看当年粮情的意思吧,有经验的或许可以估估产,收割后按五五分成交租,免纠纷。我怎么知道?1947年,随母亲和我们一起回老家的姐姐正在坐月子,母亲分不开身,就派十一岁的我出了一回差,跟农民去乡下田里看了看。在我,也就是去乡下玩了一回,认识了那个农民和他的与我年龄相仿的儿子。就看到一家农民种的田,收割时请两三个亲戚一起帮忙收割,大半天就收完了。我对田亩庄稼全无概念和印象,自然也无责任。大概就是两、三亩,或者三、四亩吧?之前,母亲和爷爷都离开家乡去北平的十几年间,我家出租田和菜地都由四公管理,自然收益也归他家。
大约在绑架事件两三年以后,曾祖父去世。此时,G 家已有二十几口家人和子孙,留给他们的房产田产大体能维持温饱。 几个大些的孙子上了中学,最小的两个孙子和长重孙女诞生了。不知 老爷子过世的时候是否有什么感慨,G 氏家族的财产因他而兴盛,也随他而衰落,勉强可算是一世财运吧。
后来一、二十年间,曾祖父的孙子们,我的父亲和好几位堂叔都外出 读书,然后在外地做事或当兵,不在家乡住了。1947年暑假以后 ,我家回来在老家住了三、四年,又在建国后不久,因父亲的工作而离 开。
1950年父亲先离开老家去兰州西北师范学院任教职,1951年母亲带我和弟弟离开之前,遵父亲来信所嘱,将地契交给当地政府。老家土改、划成份的时候,留在家乡的还有 5 家。他们是三公三婆,四公四婆(和儿子十二叔),住在一起相互照 顾的五婆和龙婆(儿子刚刚当兵走了),二爷家的六叔一家和二爷家 开店做生意的八叔一家。当时他们各家都有房产,大多自住,也有一些田地, 不多。
后来,1955年从老家出来读兰州医学院的长锐姐(六叔的女儿) 告诉我们,土改的时候,因家人都不种地,各家原有的不多几亩土地都被充公分给农民了。我们 G 姓家族没有人被划为地主,没人挨斗。应该都算是小土地出租者吧。
不过,后来G家人的大部分房产都被政府占用了。我父亲、三爷和八叔三家共住的那一院房产,后 来被政府占用。原来分给二爷和五爷两家、后来租给银行的那一院房产, 银行人员在解放前夕离开后,也被占用。四爷家的房子也被占用。后来想想,都不是地主,凭什么占用(没收?)人家房产呢?不过,在那个年代 ,有人敢问吗?解放,剿匪,枪毙土匪,土改,镇反,急风暴雨,摧枯拉朽的,不挨斗就算幸运了。
已经远离家乡,父母从来没有过问过关于祖屋的事 ,是不方便,也是不敢问。那两年在老家,亲眼所见枪毙人(土匪? 反革命?)的场面多了,想想都怕。不知道还在老家居住的那几位爷爷、叔叔家是怎么处理的。我知道的 是,他们后来都是租房子住。
长我8岁的姐姐在老家居住的时间比我长,对祖屋可能另有一份情愫。 她是在老家出生的,有不少堂弟堂妹和童年伙伴,直到 7 周岁后随母亲和爷爷去北平,与父亲团聚。我和弟弟在北平出生。抗战胜利后,18岁的她在北平与身为国民党文职干部的姐夫结婚,曾搬去南京与在教育部上班的姐夫同住。1947年秋和1949年春,姐姐两度临产期间,都是回老家,住祖屋,在母亲的精心照护下做月子,先后生下一儿一女,就是她的两个大孩子。第二次生完孩子后,姐姐于1949年五、六月间,辞别爹娘, 怀抱两个年幼的孩子,带着小脚的婆婆辗转去了台湾, 去追随已由南京迁到广州,后来又由广州先期赴台的姐夫(赴台后任台湾师范大学附属中学校长)。 谁料一去二、三十年,生死茫茫两不知。
80年代初,已是美国公民的姐姐回国探亲。她大概是在海外和台湾 听到过什么有关某些地方落实政策、有些返还侨产等事情,也受到一些人的鼓励,回老家探亲时,真去打听了一下。被告知我们那处房产早 已被当地政府卖给某经营矿业发了财的私人企业家,人家已把我们家族的祖屋拆掉,在原址盖了新房,。 。。。
一向都知道,湘西多匪乱,也多兵祸。上世纪20年代,又是各地各派军阀大混战的 时代,多股军队多次“过境”湘西,相互交战或与本地军队对抗作战,兵祸更加厉害。知道是哪一路人绑架了曾祖父吗?那一次,好像也不止是我们一家倒霉, 有钱的、没钱的,很多人家都受到侵扰甚至洗劫。母亲讲,大家 都说, 1925年 那一次是军阀熊克武的川军在四川 兵败后,要强行过境湘西、而与陈渠珍部作战时,熊的部下伙同湘西贺X部下一起所 作的恶行。母亲常说“败兵过境”最可怕,他们不受任何纪律约束, 任意抢掠绑架,祸害百姓。我不能确定坊 间所传和母亲所说是否准确。
我曾想,撇开个别事件,如果可能的话,查些资料、了解一下当时当地的历史情况可能会更有意思。不过,当时湖南和湘西的局势真是太纷繁复杂了,一时不易弄清楚,本篇就此打住。
简而言之,1920年——1937年,湖南省长已经换了很多茬( 张敬尧——>谭延闿——>赵恒惕——>唐生智——>何键。。。。。), 陈渠珍却长期主政湘西,故有“湘西王”之称。他拥孙,但对北 伐并不积极,实际想发展湘西,搞湘西自治。有人说他想把湘西变成独立王国。1920年前后有这个倾向,湖南省不少人,包括熊希龄等,不是都主张并积极推进湖南自治嘛。
1921——1926年,应该是赵恒惕当政湖南期间。好像南方有几个省还想搞“联省自治”,这种主张不能见容于南北两个政府。据陈渠珍(1882-1952)建国后写的自传,他要实行“ 保境息民”,建设湘西,发展湘西。
1920年起,陈渠珍开始进驻我们家乡小县城,先是或剿灭、或收服湘西各县多股土 匪势力,然后,着重建设和发展。他在那里办了湘西“十县联合中学”等各类不同类型的学 校好几所,多家小型工厂,林场,开办茶业、棉业讲习所,还办军工、 军农大队。。。。。
都是有利发展当地工农副业和湘西民众的实事。但在1925年前后,两次受到川军熊克武(好像说是要去参加北伐)和黔军袁祖铭 两股军阀的严重侵扰,毁坏殆尽。另外,史料还记载,1925年,保靖大旱,灾情严重。把熊、袁 打跑以后,陈渠珍再次出任时,将驻地移往他的家乡凤凰,重点建设凤凰县了。
下面一段文字摘自 陈渠珍(1882-1952)1951年写的自传, 写的就是那几年的事,可作参考。
“次年,谭延闿会师湘南,进攻长沙,张敬尧狼狈退走,湘政仍由谭 延闿主持,是为谭延闿二次督湘。那时我的兵力从一团统辖到五团, 由凤凰一县巡防军而统辖了乾城、永绥、永顺、古丈四县的巡防军。 谭延闿委我为凤、乾、绥、保、永、龙、桑七县巡防军统领, 这都是民国六年到十年所经过的事。那时防地内土匪最盛, 就是龙山、永顺、桑植、保靖四县。我便由麻阳开入北河, 驻防保靖。
不到一年,湘局起了几次变化,中间以谭赵之争为最烈。赵
次年春间,袁祖铭由川退回黔境,全军七万多人,又取道湘
参考:
《自传》,作者 陈渠珍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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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文学城-nov2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