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山日记（17）之4月11日

4月11日

如果不看新闻，今天是个完美的星期六。刮了几天的大风终于停息了，阳光普照，气温又不高。这天气，既适合在家里补觉，又适合到庭院里玩耍。昨晚和朋友讨论问题，深夜才睡，今天没什么安排，一觉睡到大天亮，九点多才起床。想着周日和周一要来的风雨天气，吃过早饭就赶紧收拾庭院。

草地是需要打理一下了。我家的草坪面积不大，但是投入却很高，维护起来十分不易。刚搬到这里的时候，搬家公司的小哥跟我讲，这房子不错，院子也很好，就是树太多了。用中国的算法，我的院子有将近三亩地那么大。院子里到底有多少树，我从来没有数清楚过。前院的树以橡树为主，后院的树以松树为主。橡树高大丰满，树叶长起来后遮天蔽日。松树隽秀挺拔，为了和橡树争夺阳光，长得又瘦又高。打个比方，橡树有如膀大腰圆的壮汉，松树宛如身材高挑的秀女。他们都伸开臂膀，可劲儿地拦截从天而降的阳光雨露。我的草坪，前有阔叶林，后有针叶林。只有周围这些高高在上的邻居吃饱喝足了，草地才有机会沾点雨露，晒晒太阳。

一方面是为了改善房子的采光，另一方面是为了院子前面有一块绿绿的草地，我花了三千多美元砍树。砍掉了几棵需要两个大人才能合抱的橡树，阳光才勉勉强强穿过周围的层林，照到屋子的前窗和前院的草地上。砍树之后，我重做草坪。十月份撒草籽，到12月份草才长成。为了多看几眼绿色，必须一天到晚地吹树叶。秋天的时候，北卡罗来纳层林尽染。可是秋风吹过，一夜的功夫，草地上就覆盖一层树叶。如果不及时清理，草很快就闷死。大概到了圣诞节前后，树叶才能全部掉光。从一月到三月，是我门前草地最漂亮的时候。冬天天气又比较凉，草长得慢，不需要常常打理，通常雨水又比较多，入冬前撒一点儿化肥，草会长得油绿油绿。

到了春天，天气变暖。落叶的乔木和灌木，都是先开花，再长叶子。所以，初春的时候，草地还能独享一段时间的阳光雨露。只是，松树邻居们也不会闲着，把攒了一年的劲头儿都用在开花散粉上。只要有个风吹草动，就来个漫天的松粉，不但迷上了太阳的眼，还盖上草地的脸。太阳和草地面对面，却彼此几乎看不见。享受玩黄绿色的春情，松树们心满意足，把完成历史使命的松花凌空丢下，像垃圾一样，落到草地上，落到屋顶上。如果不及时清理，松花会在草丛里发霉，会从屋顶滑落到雨水槽里，堵住下水管道。所以，周末，清扫松粉，清理松花，教堂山的居家男人，都免不了做几次。

到了三月底，四月初的样子，随着乔木和灌木的叶子长成，树冠越来越稠密，照射到地面的阳光一天比一天少。这个时候，草坪的秀色渐渐一日不如一日。虽然正午的阳光，还能通过房子上的一片蓝天照到到地面，但是由于太过强烈，对草的生长并没有好处。只有温和的阳光才能帮助植物光合作用。通过漫长的进化，植物也学会了保护自己。为了避免被正午的阳光灼伤，它们通常会把气孔关闭。这减少了水分流失，也停止了光合作用。到了四月中旬，由于缺乏光照，草坪可能泛黄，也可能会起霉斑。

在森林里种草地，割草是个大学问。草长得太高，会烂根；草割得太狠，也可能产生病害。所以，草的高度要恰到好处，既能保证足够的叶面积用于光合作用，也要尽可能地低，以保持草茎之间必要的通风，这样才不会发霉。每一家的院子都有所不同，所以没有一个通用的数学公式来来指导工作。我们需要一遍又一遍地尝试。没有割好，草就会成片死掉，秋天就不得不重新来过。折腾了几年后，我才慢慢找到了感觉。今年的草地看起来还不错，希望成功可以延续下去。今天割草之前，我给割草机添加了机油，更换了空气过滤器，发动之后再不像以前一样冒浓烟烧机油。发动机发出了轻快的声音，这次割草很顺利。

割完之后，草地整整齐齐，真的很漂亮。除了草地，我前院的竹林也很美丽。当然，美丽也是用园丁的汗水换来的。我从小生活在一个四四方方的大院子里，前院后院都是两进两出，有美学层次，也有隐私空间。买了现在的房子后，我很想把庭院改造成小时候的感觉。在教堂山这个地方，很少有人家修院墙。我的前院临街，于是我在街边的排水沟内侧，种了几棵大叶竹。竹子自己会串，几年下来就形成了一片竹林，就像影壁墙一样。一年四季我都能看到竹影婆娑。坐在屋子里从窗户往外看，可以透过竹叶的缝隙，看到街上行人往来。行人应该也能看到我，只是隔着竹林，我们看不清彼此。这样就有了私人空间的感觉。

竹子是需要“计划生育”的。如果不加约束，会窜得到处都是。如果跑到邻居家的院子，还可能产生纠纷。我对前院的竹林，采取了两种措施。一种是堵，一种是定点清除。在临街的一侧，我地上挖了一条三十多厘米深的隔离沟，沟里放上一排水泥砖，形成了一道地下长城。竹子的根系很浅，通常都是在地面附近蔓延。当竹根碰到水泥砖后，就会从土里冒出头来，长出竹笋。有了这道地下长城，竹林会在我安排的地方生长。

在靠近院子的一侧，有很多树木，橡树、狗木，松树，柏树等等好多种。由于树根太多，修建地下长城会伤到它们。所以，我采取定点清除的策略。虽然竹根长在地下，没办法直接看到，但是四月间他们就沉不住气了，争先恐后地发出枝芽来。地面上长出来的竹笋清晰地暴露了竹根的位置。这个时候，我就会拎着镐头定点清除，先敲掉竹笋，然后再刨出竹根。如果雨后土壤松软，可以直接用手，抓住竹笋，连根拔起，彻底清除。竹子也是聪明的植物，基本上很少往树林里扎根，那里的阳光大多都被乔木遮挡了，后来者没有什么竞争优势。

考虑到周日和周一可能会有大雨，我又把房子的雨水槽通通清理了。为了保护地基，美国房子的廊檐都挂着雨水槽，通过下水管道，直接将雨水排走。我家房子的雨水槽上都覆盖着过滤网。这种过滤网对阔叶非常有效，然而对针叶就不那么好用了。后院的松树很多，松针落到屋顶上，再被雨水冲下来。如果卡在过滤网上，就风吹不动，雨打也不走。春天的时候，过滤网上还会积上一层松花，和松针混在一起。如果不把堵在过滤网上东西清掉，下大雨的时候，雨水就会漫过水槽，直接从房檐淌下来。如果你曾看到廊檐流下一层水帘，那就是这个缘故。

清理雨水槽，花钱请人可以图一个方便，自己动手可以当做锻炼身体。这种事，我喜欢自己干。把一个耙子捆到一个长杆上，再站到一个三米的人字梯上，就可以清理二楼廊檐上的雨水槽了。清理一楼的雨水槽，那就容易多了。拿着杆子，站在地上就能轻松搞定。虽说干活的时候有点小辛苦，可是干完之后，可以得意洋洋地说：“看，我又省了100块钱！

做好园艺和清理工作，陪孩子打上一通羽毛球，再搬上一把椅子，坐在后院的树影下，放松一下心情。背后的画室，是我一砖一瓦地建起来的；脚下的天井地砖，是我平整土地一块一块地铺起来的；眼前的花花草草，是我一棵又一棵地栽种起来的。一会儿，狗子跑了过来，跳到我的腿上，和我一起听着鸟儿欢唱，还有远处传来孩子的欢声笑语。最美的春日，莫过如此。为了不负韶光，周六我不看新闻。

割草

清理雨水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