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它，就让它走 (下）

 

上一篇讲迷路的小鸭mg误打误撞 来到我的院子，我这个代理鸭妈妈手忙脚乱的按排它吃和住，撑起把无形保护伞。两天下来，mg 衣食不愁，但是形单影只。mg自己在院子里玩和发呆，偶尔在池子里看见成年野鸭，却是躲得远远。头两天它守着池子边的石头鸭子睡觉，在梦里和鸭妈妈在一起。

 

 

 

 

以前知道鹅和鸭子的imprinting  (印刻），指的是鸭子和鹅出生第一眼看到移动的物体，它们就会认定是妈妈。mg 几天大才到我这里，想来它记得自己的妈妈和兄弟姐妹，可没想到它还会有新的imprinting。从第一次看见我，它奔向我，然后记住了我和我的声音，甚至我的笑声。

 

 

每次和mg互动，和它说话，给它指令，并且和它奔跑。所以后来只要听到我的声音，mg就各种卖萌，伸伸腿，尾巴往后一推，张张翅膀，伸个大懒腰。每次看它各种萌态和超乎寻常的奔跑速度，一下子像子弹射到水池边，我都忍不住放声大笑。mg好像得到鼓励，会更来劲的表现，告诉我小小年纪它能干得很呢。

 

 

 

 

 

 

MG喜欢叭在我的脚边，或者更确切地说，喜欢呆在我的鞋子边。大概脚是它对鸭妈妈的记忆和印象。第一天看见我就蹲在我的脚边，不客气的挤挤挨挨蹭到我的脚面，葛优躺似的趴着。以后只要有机会，就会呆在我的脚边，鞋子边，好像这样它就有了安全感。

 

 

 

 

 

 

 

 

我在院子里散步，欣赏花草，mg 亦步亦趋，紧紧跟着我，嘴里不停吱吱叫，像是哼着进行曲，提醒我注意步调要一致，高抬腿轻放脚。我们从后院一步一步进行到前院，我是一步一低头，害怕一不小心踩着紧跟着我mg。到了前院，坐在门前休息一下，mg 不安地冲我叫，不愿意安定下来，大概它不喜欢在前院呆着，我们又一二一哼着进行曲高抬腿返回后院。

 

 

 

每天我给花浇水，因为院子没有自动浇水系统，每次都要扯着水管子到处走。mg紧跟着我。每次浇水时，担心不小心会踩到它，或者水管会打到它，所以我都需要把它放入小房子里。有一天，我放一双鞋子在露台（patio)上，mg就趴在鞋子边，望着我，一动不动，不声不响，看着我左左右右给地里的花和盆花浇水。从那以后，因为mg对我鞋子的依恋，只要给它一只鞋，它就乖乖的蹲在鞋的边上，大概鞋子就是mg的小伙伴或者是一个security blanket 。

 

 

 

 

 

下班后陪着mg在后院玩一阵，一二一转了几圈，我就进厨房准备晚饭。当我消失在屋子时，mg放声大叫，到处找我。 R站在院子里，看着mg着急的绕着房子找我，爬不上只有三个台阶的阳台，知道我进了屋子，它自己却找不到进房子的门，那种着急和焦虑，像天塌下来一般。有几次只好捧它上到阳台，让它看到我，隔着玻璃门，它在外吃食，我们在厨房里吃饭。

 

 

 

 

mg对人的依恋，让我为难，我不知道如何把握平衡。看着静静发呆的mg, 想起头两天它团着身子睡在石头鸭子身边。小mg 是孤单的，没有真正的玩伴，它需要我这个代理妈妈，需要一把保护伞。但它不是宠物，最终它会回归自然。我了解到不能让它对人类有太多依恋和信赖，因为在这里猎杀野鸭是合法的，你不想看到mg 傻傻的走向猎人。

 

 

 

 

星期四，是mg来到家第五天。和前几天一样，中午吃饭时间在公司上网查养鸭的信息。在一论坛(forum)驻足，一篇小文章让我坐直身子也做出了决定。那篇文章讲述孤单长大的鸭子，很难融入其它鸭群。如果是公鸭，它会被一群公鸭欺凌和折磨。如果是母鸭，沒有母氏鸭群保护，也会被公鸭群欺负，Mallard 公鸭群对单身母鸭的欺凌在鸟类中是臭名昭著的。我的院子里常有成年母鸭和公鸭来往，知道那些单身公鸭的疯狂。文章作者建议尽早让小鸭在鸭群中长大，从小和别的鸭子bonding，成为鸭群的一成员。

 

我决定将mg 送到自然中心的野生动物收容所，now or never。

 

星期五在家工作，陪着mg多玩一会儿。

 

星期六，中午要送走mg。早晨起床，像往常一样，捧着mg从车库到后院的小池子。像往常一样，mg在我手里挣扎，顺着我的手往外爬，爬到我的胳膊上。像往常一样，我不敢使劲握着mg, 怕不小心抓坏它。人走动中也不能让它从我手中掉出来，人和鸭就这样踉踉跄跄各种挣扎到了池子边。

 

过一会儿，R告诉我在后院没看见mg。在后院各处寻找，没听见mg特有的吱吱叫声。喊着mg, 也不见它从草丛里跑出来。以前mg从来不会自己从后院跑到前院，但这次看见它自己进了前院的车库，老神在在围着它的小屋子转。看见我，施施然，mg走到我放在车库的鞋子边卧下，告诉我它很乖。

 

中午时份，mg早己吃饱睡足，在水里也玩得尽兴，又给我展示它这两天新学的技能-潜水：它一头扎进水里，然后从另外一处冒出脑袋。是走的时候了！小家伙开始和我玩老鹰捉小鸡游戏，人和鸭绕着池子转，它跑得飞快，怎么也抓不到。我左劝右劝，告诉它到时间了，要走了。人家仍想玩游戏，最后跳进水池里。我只能放弃，让它多玩会儿。

 

刚进到厨房，就听见mg在外面 高声尖叫，从水池里跳出来。我站在露台上，看着mg从池子边沿着草地，在初夏的阳光下，一路叫着向我跑过来。到了露台，它径自走到露台上的鞋子，趴在鞋子边，向我望过来。告诉我对不起，刚才它逗我玩着呢，现在它听话了。望着天使般乖巧得让人心疼的mg, 心顿时软了下来，我怎么舍得你走啊。

 

 

 

 

 

对不起，mg，代理鸭妈妈无论如何要收起这把保护伞，把你送到更大的保护伞下，和别的小鸭子们玩耍长大。我走过去, 把mg抓起来放进准备好的盒子里。刚放进盒子时，mg 开始不安的叫起来，把我的一只鞋子放进盒子后，mg 马上安静下来。

 

 

 

我选的野生动物庇护所，是本州最大的非营利单位，在远郊的小镇，那里地大林木多。前两天打电话过去，问清楚庇护所的基本操作，知道他们收养被遗弃野生或受伤动物。等到动物痊愈或长大后，再将它们释放回野外。

 

 

带着mg的口粮，两人一鸭一路无话45分钟车程到了动物庇护所。接待处的工作人员告诉我们整个庇护所接收了各种野生动物，其中有二百多只鸭子。有鸭子和其它鸟类的"托儿所”，按鸭子/鸟的大小按排住宿和活动范围。他们会尽量减少人和鸭子的接触，只是喂食和打扫卫生。等到鸭子可以飞行时，他们就将收养的鸭子一群群的放到有野鸭群出没但少有天敌的湖泊，这样鸭子和熟悉的同伴一起跟着有经验的鸭子向南迁移。

 

 

 

 

mg 偎依着它信赖的鞋子，不吵不闹呆在盒子里。工作人员接过我手里的盒子，走进鸭子“托儿所”，先给mg体检, 然后将mg送入小班。一会儿工作人员笑盈盈回到接待处前台，告诉我们mg很健康，看见别的鸭子，它就一头扎进鸭子群中。

 

 

 

 

mg 终于回到它的世界它的小伙伴之中，想来它会更自由快活。以它的机灵和体能，相信它很快会适应新的环境，长成个健康正常的鸭子。

 

 

 

 

经常会想mg，仅仅七天时间，mg和我有了特殊的bonding。它让我意识到野鸭子的生命即脆弱又强壮， 它成长的路上需要很多关爱和温暖。R 问我是否后悔让mg走，我不后悔，我知道这是正确的决定。只是偶尔会内疚，觉得那么早放弃，辜负了mg对我的依恋和信赖。

 

 

mg现在一定是在温暖的南方，和同伴们戏水玩耍。明年初春，它会飞回它的出生地。明年春天，我会将mg当成宝贝的鞋子，放在露台上作为接头暗号。如果一只绿头公鸭或一只灰色母鸭飞来，偎依在鞋子边，那就是mg了。

 

 

 

 

 

 

 

 

 

FYI, 工作人员告诉我私自收养野生动物是违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