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印度馆子
看报,看报,看村支书如何敲开了寡妇的大门。
看报,看报,看女明星如何在国外给人刷盘子。
这是赵本山小品里的两句台词。前一句表现出中国特色,后一句表现出傲慢无知。后面这句尤其刺耳,它象扎进轮胎里的钉子,在我心目中,把一个膨胀到几近艺术家的气球泄回二人转艺人的原形。后来,他失势的时候,未受邀参加某座谈会,明明是惶惶不可终日,却宣称,如沐春风,激动得一夜没睡着,我对他连基本同情都没剩下多少。不过,他那大忽悠可不是浪得虚名。他把我忽悠明白了,在那一干人心目中,在国外给人刷盘子相当于丢人,掉架,下放,甚至流放宁古塔。
电影《小兵张嘎》里面的胖翻译官有句名言,老子在城里下馆子都不问价。那叫一个豪横!什么时候咱也能横上一回?这一美好愿望一直萦绕于心,挥之不去。上初中时经常有小组讨论,畅谈革命理想什么的。有一次发言出现恍惚,党叫干啥就干啥,只要能,...,那啥,进城下馆子。突然意识到说露嘴了,想改口,已经来不及了。小组长是个非常认真的女生,把这句记了下来,导致班主任找我谈话。
命运多舛,日近天顶,我走了西口。盘子刷过,馆子也下过。刷盘子没让我感觉多么掉架,心里充满希望。下馆子也没让我感觉多么豪横,只觉辛苦俩礼拜,也该解解馋了。
一次,陪女人逛店。女人是自家的,赵语繁琐,我家那口子,楚语简练,我屋里,日语精练,家内。女人两眼放光,逛了一店又一店,好象彩蝶飞花间。男人牙关咬了一遍又一遍,恰似一天没吃饭。她越逛越来劲,我咬着牙陪着笑,逛到最后,无可奈何,吊儿郎当。我多么希望商场里有小孩寄存处,我不介意伪装成某个孩子的家长。
正晌午时,二人都感觉饿了。商场对面有一排各式餐馆,离我们最近的两家,一家印度馆子,一家中国馆子。女人兴冲冲地要下中国馆子,我心想,老子在城里憋屈了一上午,该称一回心了,执意要下印度馆子。
二人边走边争执,都到印度馆子跟前了,还没达成协议。这时,馆子侧门外有个人引起我的注意。那人阔鼻子,高鼻梁,大嘴巴,小眼睛,一身肥肉,一脸油腻,腰间扎着围裙,靠在墙上抽烟。我心想,早就听说李金斗栽了,不知是嫖娼,还是被嫖娼。怎么,也沦落到国外给人刷盘子了?小样儿,别以为扎个围裙我就认不出你了。
李金斗朝我们看了两眼。我胳膊肘一拐女人说,小点声,你看,那是不是李金斗?女人一惊,哟,是吧?李金斗显然意识到我们在背后嘀咕他,冲我们点了一下头,面无表情地说,中国馆子在隔壁。那口地道的英语暴露了身份,他不是李金斗。我必须承认,李金斗真有面子。当着假李金斗的面,女人当场让步,就下印度馆子吧。
协议达成,我郑重宣布结果,不,我们就吃这家馆子。一看我的食指所向,假李金斗顿时喜上眉梢,扔了烟头,手一伸,腰一弯,欢迎,里面请。表情的急剧变化告诉我,假李金斗不是一般的雇员,应该是东家,至少是股东。我本来饿得腰有点打弯,他的腰一弯,我的腰立马挺直,找到了豪横的感觉。当然,那是内在感受,外表依旧平易近人。这辈子总理是当不成了,仰望星空还是能做到的。
我们在印度馆子里受到盛情款待。服务生热情自不待言,频繁地绪水送纸巾,中间还送来两张又薄又细的炊饼。我说,没点这个。他说,东家送的。一尝还真不错,白白的炊饼,蘸黑糊糊的竽头烧羊肉,绝佳。
临座几人用手指把米饭抓到竽头糊糊里,和巴和巴,然后,三个手指捏起一撮,缓缓送入口中,样子既优雅又享受。看别人下手,我心中隐隐作痒,三个手指刚搓几下,女人发现了,想耍彪?先找块布缠到头上再下手。我向印度文化纵深发展的意愿就此夭折。
饭后结帐出门,发现假李金斗又在外面抽烟,这回没有靠墙,而是站在客人的必经之路上,似乎是刻意在等我们。见我们走近,假李金斗先开腔,饭怎么样?我说,很好。他似乎不在意我的评价,满怀期望地等女人发话。女人说,我很喜欢那道竽头烧羊肉。听到这番话,假李金斗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居然象小孩一样,右手握拳,往下一拉,Yes!
我可以想象,假李金斗会如何向同行吹嘘。两个中国人,不远万里来到加拿大,越中国馆子的门而不入,亲自下印度馆子。这是多么崇高的国际主义精神!精神再崇高,也不敌我们的竽头烧羊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