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莱坞式自?

遥想金球当年， 总统换代了， 竟成沙袋。
俊男靓女， 好莱坞， 千夫齐指川普。
峰回路转， 飞镖返奖台， 直奔大牌。
人生如梦， 转瞬虚荣衰败。

好莱坞大牌，准确的叫法应为，好莱坞大牌...坊。放眼好莱坞，大牌衮衮，然多为亮丽的带有暗门子的大牌坊。忽一日，好莱坞自请毒舌，上门拆坊。坊间民众，拍手称快，各路大牌，一片惊慌。

明星的花边，好莱坞的八卦，令不少人食之如饴，趋之若骛。对此，我一向兴味索然，最近，却突然来了兴趣。原因很简单，我想听懂今年金球奖颁奖仪式上主持人讲的笑话。

今年的金球奖，好莱坞再次请来Ricky Gervais，见左图，无情地挖苦好莱坞各路大牌。要想充分欣赏Gervais笑话的辛辣与妙处，好莱坞的八卦是必要的背景知识。为此，我恶补了一番。这番案头工作，虽然能让我听懂主要的笑话，但肯定有漏网的微妙之处。与我志趣相近的人想必不在少数，我既然花了时间，不妨让它多发挥些作用。下面，不揣冒昧，试赏析Gervais的笑话。如蒙大方之家指点，不胜荣幸。

三年前，在金球奖舞台上，敢于攻击川普成为时尚。好莱坞大姐大Meryl Streep，见右图，是典型代表。她利用颁奖仪式的平台，发表政治演说，与新科总统隔空对掐。前者说后者，模仿残疾人，以势压人，后者说前者，盛名之下，其实难符。虽然我不完全认同Streep的做法，但她敢跟总统呛声，勇气可嘉。川普也不是省油的灯，睚眦必报，痛快！

三年后，风向变了。好莱坞出资，第五次请来Ricky Gervais。用Gervais自己的话来说，Let's have some laugh at your expense，花你们的钱，呛你们的声。Gervais携重装上门，大有荡平各路牌坊之势。当年跟总统对呛的Streep只有在台下接受戏弄的份儿。38年前，Streep演过《索菲的选择》，关于有谣言说《索菲的选择》准备出续集那个段子算是对她的礼节性恭维，结尾处急风暴雨式的重话，可以说，剥得她体无完肤。

如果今晚你得了奖，请别利用这个平台发表政治演说。好不好？你们没有任何资格教化公众。你们完全不了解现实世界。你们当中的多数人上过的学还不如温室女孩多。所以，如果你得了奖，上来领了那个小奖，谢过你的经纪人，还有你的上帝，然后滚蛋！

关于这个开场白的视频集锦，网上有众多版本，但所有版本都在此处打了马赛克。马赛克遮蔽人类的智慧，故天马行空，发挥如下：回去后，是抽，还是喝，是打针，还是吸白面，随你的便！

说到这个段子的时候，Gervais表情似笑非笑，语速突然加快，语气若真若假，产生的效果却振聋发聩。台下一干伪君子各怀心思，表情各异，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Meryl Streep没再上镜，估计在下面要面部肌肉抽搐，好在有几十年的表演功力打底，应该可以控制住。其余人等皆从涉政演说的领域落荒而逃，只有Kate McKinnon，见左图，打了个擦边球。她赞美了Ellen DeGeneres，见右图，在性取向领域里的突出贡献，同时也揭穿了自己同性恋的老底。总之，今年的获奖感言相对简捷干净。

现场的摄影师可谓用心良苦。随着辛辣的包袱一个个地抖开，镜头不断捕捉各种表情。Gwyneth Paltrow，下图左一，夸张的大嘴，那是为Judi Dench，下图左二，的自舔而张。Tim Cook，下图左三，似笑非笑，那是为自家在中国开的血汗工厂而心里不踏实。Leonardo DiCaprio，下图右三，掩嘴而笑，那是因为他深知自己惯于老牛啃嫩草。Tom Hunks，下图右二，尴尬扭曲，那是因为他被指控与未成年人有染。还有个不知名的女星，下图右一，长时间闭眼闭嘴，可以肯定，那不是陶醉，八成是被打中七寸了。

当然，Gervais的剑锋所指不是个别人，而是整个演艺圈。他的很多段子的主语都是你们，如，你们这些变态狂；Ronan Farrow要来找你们算账；Jeffrey Epstein是你们的朋友；你们为开血汗工厂的公司效力，等等。他摆出一付不怕引起众怒的姿态，说道，我不在乎，噢，开玩笑，我从来就没在乎过。其实，他心里清楚，台下那群人多是正在过河的泥菩萨，自顾尚且不暇，岂有余力还手？

好莱坞是地球上最大的名利场。名在前，利在后，有名便有利，名亏则利失。毁人名声等于断人财路，财路被断，谁也不会善罢甘休，反攻倒算是意料之中的事。对此，Gervais十分清楚，但他表现出紫阳同志式的幽默，多次重复，最后一次了，无所谓了。于是，刺破好莱坞伪善的泡沫，扯下好莱坞虚伪的面纱，是整个开场白的主旋律。

在座各位，个个穿戴齐整，衣着华丽，都是乘limo而来。我也是坐limo来的，我那辆limo的车牌是Felicity Huffman做的。

Huffman，见右图，曾是金球奖最佳女演员的得主，并多次获得提名。然而，去年她却成为一个轰动全国的大丑闻的主角。为女儿上大学，她请人为其SAT分数做假，事发后，遭到逮捕，被判14天监禁，3万美元罚款，和250小时的社区服务。近年来，极左的脓肿开始破水，Huffman只是出水而见两腿泥的一个典型而已。不少人认为，Huffman已经受到惩罚，因而心存同情。车牌的段子说完，台下议论纷纷，Gervais不为所动，示意台下安静，并明确表示，只对她女儿表示同情。言外之意，那个Huffman不值得同情。Huffman的确不值得同情，以为酒国权贵干了没事，她就可以干？也不看看脚下是哪方土地。

英国哲学家卡尔.波普(Karl Popper 1902/07/28 - 1994/09/17)，见左图，在《开放社会及其敌人》(The Open Society and Its Enemies)一书里，讨论了一个概念叫自由悖论(Paradox of Freedom)。波普认为，“所谓的自由悖论是一个广为人知的观念，在没有任何限制这一意义上的自由必定导致巨大的限制，因为它使得恶霸自由地奴役逆来顺受者。”①简言之，无限制的自由必定导致自由的消失。换言之，物极必反。或用《红楼梦》里的话来说，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

好莱坞大牌们把自由主义发挥到极致，把道德标杆拔得可望不可及。他们以为自己是在做正确的事，殊不知，对自由的过度鼓吹极大地压缩了世人的自由空间。他们昂首教化世人，俯首却干见不得人的勾当，世人早就不耐烦了。岂知造化弄人，昨天还在教化世人，今天却锒铛入狱，昨天还高朋如云，今天却死于非命。

美国黑人发明了一个词叫woke，指对社会正义和种族问题的意识觉醒，大致相当于政治正确的简称。这个概念在好莱坞相当时髦，大牌们言必称woke，犹如模特们言必称“世界和平”。对此，Gervais的讽刺入木三分。

Apple携《早间秀》高调进入电视游戏领域，一台超棒的戏，超级棒！棒在哪里呢？它展示了尊严和正义的重要性。这台节目是由一家在中国开血汗工厂的公司制作的。你说你意识觉醒，而你效力的公司，Apple, Amazon, Disney，难以致信，却是开血汗工厂的。如果ISIS开展视频传播业务，你会称其为经纪人，对吧？

还有一段更极端，连死人都要讲究黑白比例均衡。

今年原打算准备一份逝世名人录，结果一看逝者名单，发现死人的分布不够均匀，多数是白人。算了，在我手上，这事不能办。也许明年行，看看明年情况如何。

至于好莱坞的性丑闻，Gervais的嘲弄更是不遗余力。前面提到的Ronan Farrow和Jeffrey Epstein可谓性丑闻领域里，一正一反两盏明灯。Farrow，见左图，是好莱坞著名导演Woody Allen的儿子，可以说是资深圈内人。2017年，他在《纽约客》杂志上刊文，揭露电影制片人Harvey Weinstein，见右图，的性丑闻，把MeToo运动推向高潮。次年，《纽约客》杂志为此获得普利策公共服务奖，Weinstein则以强奸罪在纽约被捕。据说，仅电影圈内就有80多位女性指控他性骚扰，警方对其中6个展开刑事调查。Farrow的后续调查又抖出一批重量级人物，搞得电影圈许多上层人物惶惶不可终日。于是有，

今天晚上，这屋里不光有镜头前的名人，还有一批世界上最重要的影视制作管理人。他们的背景各不相同，但有一个共同点，对Ronan Farrow怕得要死。他要找你们算账，快来了。说起你们这些变态狂，今年是恋童癖电影的丰年，Surviving R. Kelly, Leaving Neverland, Two Popes。(台下窃笑)闭嘴，都给我闭嘴。我无所谓了。

Gervais说到Ronan Farrow要找你们算账时，镜头多次聚焦在这个人，见左图，脸上，难道他榜上有名？ Epstein，见右图，中文多译作爱泼斯坦，是个专为世界顶级名流提供幼齿的顶级皮条客。多届美国总统，包括克林顿夫妇，及川普，英国皇室成员，包括Andrew王子，世界顶级富豪，包括Bill Gates，以及好莱坞多路大牌，都是他的座上宾。提到Epstein这个名字，令台下不少人神经紧张。于是有，

顺便提前透露一点剧情，After Life要出第二季，在第二季里，主人公没有自杀，就象Jeffrey Epstein一样。(台下哄笑)闭嘴，我知道他是你们的朋友。我不在乎。你得乘自己的飞机离开那里，对吧？

Epstein在美属维尔京群岛拥有一座私人小岛，他命名为Little St. James。小岛远离陆地，登岛要靠船或飞机。那里是与未成年女孩进行性交易的大本营，多少有趣的故事都发生在这个小岛上。当地人称，恋童岛，或原罪岛。有资格登岛的必定是Epstein的朋友，乘私人飞机离岛的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另外，还有几个段子没有什么政治色彩，但有浓厚的个人色彩。以我目前的理解程度来看，最有技术含量的段子当数Baby Yoda和DiCaprio参加首映式这两段。

今天晚上许多传奇名人都来了，就这一桌来说，Al Pacino，Robert De Niro，Baby Yoda，噢，不好意思，是Joe Pesci。我爱你，伙计，别找人做掉我。

Baby Yoda，见左图，是电视剧《星球大战》里的外星人孩子。用它来指代Joe Pesci，见右图，有三重含义。首先，你不觉得它有点象Pesci吗？其次，Pesci身高1.63米，这在好莱坞如林的高大男演员里属于小孩。再次，孩子天真无邪，而Pesci的银幕形象是杀人不眨眼的黑手党。说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黑手党天真无邪，犹如马邦德马县长作的诗，要有美女，要有驴，用的是相似的笑话技巧，反差错位。

无独有偶，《爱尔兰人》的导演Martin Scorsese，见右图，身高也是1.63米。Gervais说Scorsese对超人系列电影颇有微词，认为那不是真正的电影，它们让他想起迪斯尼乐园。Gervais说自己同意他的说法，只是不知道他去迪斯尼乐园干什么，他那个头根本爬不上过山车。这相当于在打Scorsese的脸，打完脸，接着又给一颗甜枣。

《爱尔兰人》很好。有点长，但很好。它不是唯一的史诗型电影，《从前在好莱坞》将近三个小时。Leonardo DiCaprio参加首映式，等电影演完，他约的女人，对于他来说，已经太老了。就连Andrew王子都看不过去了，拉倒吧，Leo，你都快五十了，想什么呢？小子。

这个段子也不错，一石三鸟。恭维了Scorsese，嘲弄了DiCaprio，还捎上了Andrew王子。DiCaprio快五十了，据说他的女友平均年龄22岁。众所周知，Andrew王子是Epstein的座上宾，上过恋童岛，应该是沾过幼女的。连与幼女有染的Andrew王子都看不过去了，可见DiCaprio这老牛啃嫩草啃得多么超凡脱俗。

最后，有关电影《猫》的段子是整个开场白里最脏的。最脏的段子最后评说。

全世界都视James Corden (见右图) 为肥猫②，他也出演了电影《猫》，但没什么人看那部电影。影评令人咋舌，我看到这样一个，自从狗之后，对于猫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更糟的了。Dame Judi Dench在《猫》里的角色恶名昭章，她为之辩护道，我就是为这个角色而生的。因为，她就喜欢一屁股坐到地毯上，翘起一条腿，舔舐她那里。没有什么比这更让她喜欢了。绒球，绒球，她是个老派人物。

可想而知，这个段子的关键部位是打了马赛克的，“她那里”是我的刻意弱化。根据Paltrow那夸张的大嘴来判断，被隐去的“那里”不是pussy，就是ass。Gervais用词的生猛令人瞠目结舌，台下的俊男靓女安之若素，一笑了之。艺人们的宽容与气度可圈可点。

从Gervais的锋芒所向来看，他应该宣称，我是总统......派来的，这样似乎更能让阴谋论者满意。然而，他却是好莱坞外国记者协会请来的。Gervais开场白产生的效果不啻一次好莱坞整风，或好莱坞文艺座谈会。写首诗，写首诗。好莱坞，此番风度，正好比，大风起兮，云飞扬。好一似，汤浇艺穴兮，火燎蜂房。好莱坞外国记者协会的宽容与气度也可圈可点。

有道是，窥一斑而知全豹。我已窥到两斑，禁不住再叹，美国文化的宽容包并令人如仰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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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Open Society and Its Enemies， Note 4 in Chapter 7，George Routledge & Sons, Ltd. 1947， P225-227

② 肥猫。原话为fat pussy。这是个双关语，既指肥猫，也指女性生殖器。从台下的反应看，应该是指后者。这与Baby Yoda是相似的笑话技巧，反差错位。不过，那个“肥”字，James Corden当之无愧。

③ 本文题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