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风芳华,忆起我一年的军营生活
最近芳华大热,我跟风看了小说,没机会看电影。就小说来讲,我个人觉得比起“陆犯焉识”还是差了一截。人物不够饱满,结构拖沓些。我有个朋友是严歌苓的旧友,也是文工团出生,讲起芳华来那是感慨万千。我对于芳华的年华还是比较陌生。不过讲起军营生活,倒是回忆起我18岁到19岁时那一年的军营生活。这一年的生活,是放不到简历里的。如果不是我这个年代的人,估计是不知道有这回事的。
那个高中毕业的夏天,如愿等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意外的是:随信还有一纸通知。我不是要跨入美丽的校园,而是要去陆军学院军训一年。拿着这张纸,我懊恼得几乎要在地上打滚。在小镇上,消息闭塞,填志愿时没人告诉我这个消息。但有啥办法呢?再不情愿,只好去呀。通知说不必带任何衣物用品,但是必须带一套毛泽东选集。正好我在县电视台工作的小姨那里有一套崭新的毛选给我,那是行李里最重的东西了。另外,我还是带上了足够的内衣裤。后来证明这是对的。一年四季的衣物袜子鞋子和床上用品都发了。但是内裤只发了两条肥肥的军绿大裤衩,没法穿。很快,在军营里,一切都整齐划一了。女生们一色军装和解放鞋,一样的游泳头发型。宿舍里一样的水杯饭盆,床上一样的被褥。唯一有区别的,大概就是藏在里面的内衣了。这样的统一整齐,慢慢会让人有错觉:衣服下的人,也应该是统一的。背景的不同,性格的不同,在那绿军装里都模糊了。
军训的一大块,是踢正步。每天训练,为了一年后结束时的大阅兵。腿要抬一样高,步伐要一致,人站得要挺拔。为了练就挺拔的军姿,每晚9点分队长吹哨,大家在走廊里贴墙站。要命的事,站着看对面墙上队友的脸,很想笑又不能笑呀。练了一年,总算等来最后的大阅兵。开场总是冗长的领导讲话。在烈日下,总有一两个士兵晕倒,被当作为崇高事业牺牲的英雄。踢着正步走过主席台,领导挥手:同志们辛苦了!我们高呼:为人民服务!我到现在都没想明白:这踢正步跟为民服务有啥直接联系呢?
军训的另一大块,是整被子。要把被子叠成豆腐方块,有棱有角。有时晚上突然集训,要在几分钟内把被子绑起来下去跑步。跑几圈检查背后的包袱,看谁的还是保持方正豆腐一块。为了把被子搞出棱角,大家摸索出小技巧来。有整好后用凳子压的;有用装开水的杯子去烫出线条的。我最惨的一次是,冬天的一个周日,我把被子拿出去晒了,拿回来傻眼了。被子变得泡泡的,该有棱角的地方都是圆弧状。最后班长都来帮我压被子。从此哪怕夜里觉得湿冷,也不敢去晒被子了。 据说这样的内务训练是培养我们自律整洁的习惯。可惜这习惯我没从军营带走。我对松软被子的喜爱和对一尘不染房间的畏惧大概就是在那时形成的吧。
军训的一大目的对我们进行共产主义教育。所以每周有政治大课,中队学习和班会。学啥不记得了。只记得我在那时学会了一项技能,就是能在板凳上坐直身体打瞌睡。据说还有队友能一边打瞌睡一边行军的。每周日大家在宿舍排排坐做自我批评和检讨,我也不记得说啥了。大家关在单一的环境过单一的生活,慢慢地聊天都没有新意了。倒记得那时盛行写检讨。我有次跑步摔了一跤,把裤子摔破了个洞。区队长让我好好写检讨。我记得我坐在桌前,写出了两页长的检讨书。从我不珍惜物品开始作自我批评。现在想来都觉得不可思议。据说隔壁宿舍有个文采飞扬的女生可以帮人捉刀写检讨,后来此同学成了知名作家。
军营里的生活太单调了。连明天穿啥衣服都听通知。没有选择,没有纠结。每天见的人都是一样的。排你前面队友的背影 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多年以后,凭背影我都能一眼认出她来。没有外界刺激的情况下,大家对食物的热情是高涨的。练习打靶时,在地上一躺两小时,长聊的话题是我妈会做啥好吃的。每顿饭前,大家先在食堂门前列队唱歌,在饥肠辘辘寒风凛冽的时候,高唱几句“团结就是力量”,似乎这是很好的开胃菜。大家的胃口都很好,馒头可以一口气吃几个。周日有时吃包子,不少人吃了里面的馅把皮剩下来。想把包子皮丢到猪食缸里去,结果见指导员虎视眈眈看着那个猪食缸,不允许浪费粮食。那咋办?也没垃圾桶。只好努力吃肚子里去啦。结果我一年下来,长得胖乎乎的。回去让我外婆可满意了。倒是自己对照片里的胖妞不满意,很多照片就没存下来,挺可惜的。奇怪的是,我们吃得胖乎乎的,但是我们养的猪却瘦得跟狗一样。有位队友在喂猪时跌入猪粪坑,被评为劳动模范火线入党了。
军校里还是教点军事知识的,或者是常识。打过步枪机关枪。不过拆枪装枪的时间比打枪的时间长。我有过5枪打49 环的好记录,带着红花唱着“打靶归来”回营,天边有落日晚霞,有时光错位的感觉,大概延安的生活是这样的吧。 还有匍匐前进。有人问:前面有脏水,要绕行还是直行?教官认真地回答:当然直行,这点脏怕啥?好在我练习时一直没遇到臭水坑,少了纠结。讲起夜行军。教官问:水壶里有半壶水,走起来晃荡晃的,咋办?答案是:往水壶里塞草。我对这么个简单的答案一直不满意。要是草里有毒有寄生虫呢?美国南北战争的时候,不少士兵在上战场前就拉肚子死了。二十多年后,我想现在是不是有新水壶能让水不晃荡了。我倒还是怀念那个军用水壶的。可惜没保存。
军营里男女分营,有没有荷尔蒙的流动呢?有吧。晚上值夜班的时候,男生营值班的会打电话来聊天。劳动时去男队借个工具聊天。有借拉歌互动的。大概有眉来眼去的。我那时懵懵懂懂的. 几十年过去,那些瘦弱长痘痘的男生们都已是各行各业的精英了。
最近看过一篇当年队友写的回忆那年军训的文章,感谢那一年磨练了他的意志,大概对他今日的功成名就有正面的影响吧。我想人到底是不同的。即使在同一的绿军装下,即使大家穿都上军队的大裤衩内裤,里面的人还是不一样的。就像 有队友在革命英雄纪念碑前感情充沛地演讲时,我在琢磨怎样找个最舒服的姿势打瞌睡。回忆那一年,是我的芳华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