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崛起（1）金色冒险号启示

1993年6月6日，一艘搭载了285名中国偷渡客的轮船在纽约市附近的好面搁浅，船上的人冒险跳海蜂拥游向海岸，有人中途溺水，有人被海浪卷走。美国海岸警卫队发现后，立即紧急展开救援，但是仍有10人不幸遇难。这就是当年震惊中外的金色冒险号（Golden Venture）事件。其实，金色冒险号只是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偷渡潮的一个小插曲，后来者并没有因为这次海难而有所减少。没有人统计过有多少中国人曾经偷渡海外，但是如今，你在世界各地的每个角落，都可以看到中餐厅的招牌。当时，中国偷渡海外新移民中，最容易的就业岗位就是中餐厅。中国人恋家，故乡故土，落叶归根，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为什么建国四十年后，如此多的中国人甘愿冒着生命危险背井离乡，去异国它地谋生？六十年代，中国新疆曾经发生过大规模边民逃亡事件，二十万中国居民冲破边境口岸的拦截逃亡到当时的苏联。在南国边境，几十万人跳海游泳偷渡香港。这一切都是为什么？是什么样的恐惧如此可怕，人们竟然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去赌博？这些人逃离的不是中国共产党，不是中国，而是中国的贫穷。

烟片战争以后的100多年，中国历经战乱，外敌入侵，军阀混战，国家民生凋零，人民苦难深重。贫穷，饥饿，瘟疫，夺取了无数中国人的生命。为了改善自己的生存环境，人们不惜代价。农民起义，土匪抢劫，军阀割据，学生运动，都是人们为了生存，试图改变生活的努力。有人提出维新变革，有人呼吁引进西方文明，有人投靠官府，有人依附买办，有人暴力革命，中国人在不断尝试。新中国的成立，曾经给很多人带来一丝希望，希望摆脱了战乱，一个统一的中国，能够带给人民基本生活和生存环境的保障。遗憾的是，政治运动的残酷，大饥荒的劫难，更加深了中国人的恐惧不安。人们不知道自己的明天在哪里，不知道国家的未来是什么，逃离这个国家，就成为很多中国人一种无奈的选择。

驱使一个人努力奋斗的原动力是什么？是成功带来的财富？是功成名就以后的荣耀，还是衣锦还乡光宗耀祖？都不是。羚羊奔跑，是为了躲避成为猎物的危险；大树扎根土地，是为了吸取生命必需的营养；鲜花开放，不是为了点缀世界的美丽，而是招蜂引蝶传递花粉，是生存的需要。人类所有的进化，文明的发展，也都是改善生存需要，是对被自然选择淘汰的恐惧。我们读书上学，掌握技术，最终是为了在面临社会淘汰时占有生存优势。科学技术的发展，电，机械，交通工具，住房，都是人类改善生存条件的尝试。新冠疫情防疫成功，有人说是由于中国制度的优越性。那么，台湾呢？日本呢？为什么亚洲国家总体都比西方发达国家做得更好？为什么在医学科学，医疗系统，社会保障能力各方面都占据优势的美国，防疫不如中国？其实，这反映的是国情差异，而不是制度问题。亚洲国家，特别是中国，在近代历史时期，历经战乱贫穷饥饿，人们有一种天然的恐惧，当他们感受到这个疫情危及到自身的安全，愿意做出必要的牺牲来保护自己，包括忍受极端隔离措施，接受强制检测等。但是，习惯了安逸生活的西方发达国家，人们普遍缺乏这种危机感。中国人喜欢储蓄，美国人喜欢消费，为什么美国人敢于超前消费而中国人不敢？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中国人更缺少安全感，对国家对社会普遍缺乏信任。高储蓄反映的是对于未来的担心和恐惧。

很多中国人对于美国有怨恨，不理解美国为什么要把中国作为自己的敌人。这个问题的答案很复杂。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美国需要一个敌人，一个对手，而现在世界上可以作为美国对手的只有中国。所以，不管中国愿意不愿意，不管中国有没有想消灭美国，中国都会成为美国的对手。这其中的道理跟美苏冷战一样。当时，美国故意夸大苏联的威胁，其目的主要就是唤醒国民，让美国人民有一种危机感。通过与苏联的战略竞争，美国成功完成了工业技术全面升级，在包括政治，经济，金融，军事，技术，所有领域，对苏联形成了压倒性优势，巩固了美国二战以后超级大国的地位。苏联解体以后，美国失去了对手，开始迷失方向，国内政治分裂种族矛盾日益加剧。面对这种局面，解决问题的最有效途径，就是给美国树立一个敌人，让美国国民有危机感。你可以看出，美国军方和国会提交的关于中国军事威胁的研判，都在及力夸大中国的军事能力。危机感带给一个民族自强的典型例子，就是以色列。在以色列，你不需要政治宣传，不需要爱国教育，每个以色列人都可以看到周边的阿拉伯国家在发展军事力量，试图消灭以色列。国破家亡这种现实威胁带给每个人的恐惧都是实实在在的，驱使以色列人去努力。以色列弹丸小国，面对阿拉伯国家军事联盟威胁，却能够越战越强，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以色列人生来具有的危机感。

邓小平曾经谈到，跟美国搞好关系的人都富了。所以，中国也要寻求改善与美国的关系。其实，这就是邓小平白猫黑猫理论在外交领域的体现。停止有关姓资还是姓社的争论，以经济建设为中心，这不是伟大创新，是那一代领导人为了挽救中国及其严重的贫困问题问题避免国民经济崩溃进行的尝试。中国接受日本贷款，接受台湾投资，建立经济特区，忍受污染，忍受跨国公司剥削，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就是改变中国的贫穷。为此，面对被从地球村淘汰的危险，中国不惜任何代价。改革开放之初，亿万农民背井离乡进城去打工，忍受恶劣工作条件，十几个人夹在一起，拿着全球最低的薪水，但是毫无怨言，因为他们习惯了吃苦，因为他们恐惧饥饿贫困。

中国的崛起不是偶然，也不是奇迹。中国改变的动力来自于整个社会的恐惧，对于贫困，对于饥饿，对于生命没有保障的恐惧，根深蒂固的恐惧。面对这种恐惧带来的威胁，中国人愿意做一切努力。所以，中国改革开放的动力来自民间，而不是上层。遇到绿灯赶快走，遇到黄灯抢着走，遇到红灯绕着走，人们迫切希望改变，不惜代价。引进技术，引进资金，引进人才，山寨，造假，欺骗，犯罪，只要能改变贫穷，就有人愿意冒险尝试，不惜代价。在这个世界上，很少有这样一个大国，人们如此憎恨贫穷，每个人都在努力试图改变自己的命运。只有中国。所以，中国模式无法复制。你可以复制中国的经济模式，可以学习中国的经验，但是你无法让国人经历中国的历史。

经营金色冒险号的福建人叫做郑翠萍，一个女商人。1998年，郑翠萍经营的另一艘偷渡船在危地马拉遇难，造成14人死亡，美国司法部开始在全世界通缉郑翠萍，最终在香港逮捕了她。郑翠萍最后被判处35年有期徒刑，因胰腺癌死于狱中。这样一个罪行累累的罪犯，郑翠萍出殡时一千多在纽约华人为她送行，送葬的队伍有100多辆豪华林肯。毫无疑问，这些人大多是郑翠萍曾经帮助过的偷渡客。郑翠萍在家乡修建了慈善小学，帮助无数人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可是她要背负的代价竟然是犯罪。我们无法为她的犯罪辩护，只是希望这个悲剧不再重演。我们应该问，这些冒着生命危险偷渡的中国人，追求的是什么？他们需要的是什么？他们要的只是一个可以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他们愿意吃苦，愿意拼命工作，有能力，有愿望，这是他们在陌生环境，在不同语言不同文化国度能够成功的原因。那么，为什么他们自己的国家，那个叫做中国的国家，不能给他们一个机会？中国不需要英明领袖，不需要无所不能的政府，而是需要给每个愿意奋斗的人提供一个机会。中国的发展证明了这一点。中国政府曾经严格限制农民进城，国家管理所有的土地，想办法改变农村的落后，结果是普遍的贫穷和饥饿。土地承包，立即解决了吃饭问题。改革开放四十年，中国发生了多大变化？这不是政府的功劳，是放开经济，给每个人创造财富改变自己命运的结果。希望历史，希望后人，能够记住这个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