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访西班牙(7)－迦太基的司令部
三毛曾说：“来西班牙，是一个浪漫而不理智的选择，因为心里有一份特别的挚爱。” 我知道三毛的这份挚爱是指她的西班牙先生，但我对西班牙的爱却与三毛不同。我爱西班牙南部冬日里温暖舒适的气候；我爱西班牙掺杂了伊斯兰风格的独特建筑；我爱西班牙曾是西方“战略之父”汉尼拔的原乡。正是因为他，我才定下的此次西班牙之行。当我独自在土耳其旅行，经过他服毒自杀的土地时，我便下定决心，一定要重返西班牙，去表达我对这位没被上天眷顾的英雄的景仰之情。再次走进西班牙，他挑战罗马的“司令部”－卡塔赫纳(Cartagena)我是绝对不会错过的。
卡塔赫纳
卡塔赫纳
为什么卡塔赫纳会成为汉尼拔挑战罗马的大本营呢？这得从迦太基城说起。公元前9世纪，今天黎巴嫩境内推罗城邦的公主为了避免独揽大权的兄长迫害，带人逃到了今天北非的突尼斯。据说，她向当地的部落首领求一张牛皮之地栖身，没文化的部落首领当即应允。没想到，聪明的公主把一张牛皮剪成了一根根细条，并把这些细条连在一起，在紧靠海边的山丘上建起了迦太基城。
凭借着出色的航海技术和善于航海贸易的基因，以及不俗的农业和畜牧业，迦太基很快发展起来，成为了地中海上古希腊人的竞争对手。公元前5世纪，迦太基人趁古希腊人陷入伯罗奔尼撒战争时，拥有了西西里岛西部、撒丁岛和科西嘉岛的支配权，而这三个岛环抱着的，正是日后迦太基的死对头，奏响人类历史凯歌的罗马。换句话说，罗马若想掌控地中海，必须把这三个岛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内。不过，此时的罗马“手”还没伸进地中海，它正在意大利半岛展开征服活动，并颁布了十二铜表法，这标志着罗马法的诞生。
卡塔赫纳
卡塔赫纳
卡塔赫纳
时光悠然转过一个多世纪。公元前332年迦太基母帮的推罗城被亚历山大大帝摧毁，推罗城邦的有识之士把迦太基城变作了自己的第二个“家”。他们的到来让迦太基如虎添翼，迅速成为了地中海上的霸主。而罗马，在公元前3世纪左右也完成了对意大利半岛的整合工作，急于冲进地中海，对外扩张。迦太基人和古罗马人，这两个昔日联手对付古希腊人的盟友，为了争夺西西里岛的控制权，终于撕破了脸，于公元前264年爆发了第一次布匿战争。这场战争之所以用布匿命名，是因为古罗马人把迦太基人称为布匿人。
持续了23年的第一次布匿战争结果众人皆知，罗马大胜，不仅拥有了那三个岛屿，而且取代了迦太基，成为了地中海的霸主。但不为众人皆知的是，在这场战争中，堪称迦太基战神的汉尼拔的父亲哈米尔卡·巴卡在西西里靠自己的军队跟罗马四个军团整整周旋了六年时间。当迦太基战败，国内发生雇佣军暴乱时，他又临危受命，平定了暴乱。可是迦太基养老院非常忌惮这位不可多得的帅才，怕他实行独裁，于是处处对他掣肘。
卡塔赫纳
卡塔赫纳
卡塔赫纳
可是，被罗马逼得在地中海腹地无路可走的迦太基最后还是得依靠哈米尔卡，同意了他把目光转向了直布罗陀海峡和伊比利亚半岛。在不费吹灰之力占据直布罗陀海峡南北两侧要地后，哈米尔卡要想在伊比利亚半岛选择一个立身之地，他会选择哪里呢？是的，正是卡塔赫纳。为什么一定是离直布罗陀海峡500多公里的卡塔赫纳呢？先看看卡塔赫纳的地形吧。
卡塔赫纳三面被海水包围，整体是一个倾斜的大斜坡，西面还有山脉和河流，北面是山谷。而它面对地中海的部分，是深而宽敞的卡塔赫纳湾，外湾还被一个小岛遮蔽。湾内是跟加迪斯一样的天然良港，这是伊比利亚半岛东海岸最好的港口。同时，它也离自己的母帮迦太基城很近。更重要的是，卡塔赫纳周边有丰富的银矿、铜矿和铅矿，这是哈米尔卡和汉尼拔反击罗马的“本钱”。在驱除了当地的土著后，哈米尔卡在此建城，名为新迦太基城。他把矿产带来的收益分为三部分：一部分交给母帮的迦太基城，一部分偿还罗马的战争罚金，最后一部分发展军队，训练出了出神入化的骑兵。当他和接替他职位的女婿都在战争中死去后，接掌帅印的汉尼拔把卡塔赫纳变成了他绝地反击罗马的“司令部。
卡塔赫纳
卡塔赫纳
卡塔赫纳
可是，罗马是带着神的旨意降临人间的。纵然在行军和演习方面都被拿破仑效仿的汉尼拔有满腹韬略，但被母帮猜忌，没被大神护佑的汉尼拔终究抵不过如朝阳般冉冉升起的罗马，历时17年的第二次布匿战争以汉尼拔的失败而收场，卡塔赫纳也成了罗马的一部分。但是，卡塔赫纳的战略位置和它的丰富矿藏以及汉尼拔们在此奠定的基业终究没让罗马像完全摧毁了迦太基城那样摧毁了它，而是把它变成了行省的总部，还成为了罗马征服伊比利亚半岛的前哨基地。从此，不管哪位奥古斯都上台，不管罗马的行省如何变动，卡塔赫纳作为行省中枢的地位都不可撼动。据介绍，公元前2世纪，在卡塔赫纳开采银矿的奴隶就有4万人。这里总督的家中珍藏着276个金杯，每个金杯重约一磅，还有每个重18镑的大量银碗。当总督离开时，他带走的白银高达4万镑。那时的卡塔赫纳，像金山一样富。
也是因为它的富庶和重要性，善于修路的罗马帝国在迦太基人的公路上，修筑了从这里出发，贯穿西班牙南北的大路，卡塔赫纳迎来了第二个春天。在西罗马帝国末期，此地变成了来自北高加索的蛮族阿兰人的地盘，后来它时常被另一只蛮族汪达尔人骚扰， 最后落入了东罗马帝国之手。查士丁尼大帝使之成为西班牙省的首府，从这里到马拉加都是西班牙省的范围。
卡塔赫纳
卡塔赫纳
卡塔赫纳
卡塔赫纳
在东罗马帝国公元7世纪陷入内忧外患之时，曾经是西罗马帝国盟友的西哥特人占领了这里。他们闯入城中，把卡塔赫纳洗劫一空，之后还试图从这里出发，去推翻汪达尔人在北非建立的汪达尔王国，最终未果。
当摩尔人到来时，卡塔赫纳差不多成了废墟，只有几百人居住在这里。12世纪在阿尔梅里亚衰落后，卡塔赫纳才在13世纪初重回顶峰，后来被卡斯蒂利王国的斐迪南三世摧毁。摩尔人短暂夺回后，它又被阿拉贡王国的詹姆斯一世征服。到西班牙帝国的菲利普二世时，它成了帝国一个重要的军港，今天仍是西班牙的一个海军基地。
卡塔赫纳
卡塔赫纳
卡塔赫纳
上千年的历史，让卡塔赫纳跟马拉加等地一样，留下了丰富的历史遗迹。我要从哪里开始探索这个令我心仪的城市呢？一定是城堡。这一路，我们家的两个“小跟班”已经总结出了我的“套路”，那就是：如果能看海上的日出日落，我一定会去看；如果城市有城堡，那一定是我的第一个目的地。没错，可是卡塔赫纳的城堡不是一个，这些残缺不全的城堡散落在城市各处，我把车停到一个免费停车场后，开始遥望这些城堡。
停车场边是城墙，城墙的高处是一座废弃的城堡，城堡下是一大片绿色草坪，草坪的背景是天然保护城市的山脉，山脉上是另一座形状好看的城堡(Murallas Históricas de Cartagena)，这入眼的美景让我对卡塔赫纳的第一印象好极了。我们沿着城墙走向老城，沿路又遇到一个城堡(Castillo de la Concepción)。这些城堡从迦太基人开始，建了被毁，毁了又重建，如今还是不能保存个“全身”。人类的贪婪欲望，何时是个尽头呢？
卡塔赫纳
卡塔赫纳
卡塔赫纳
我一边想着人类无休止的欲望给文明带来的毁灭，一边眺望着卡塔赫纳湾上的游艇，然后从城墙走向了给卡塔赫纳带来繁荣和灾难的港湾。港湾内不仅停着军舰，还像法国马赛一样，停满了游艇。在这里游艇中，我居然看见了好几艘豪华游艇，这是我们沿大西洋和地中海岸所经过的城市中唯一看到的停满豪华游艇的城市。难道卡塔赫纳才是富豪们钟爱的度假胜地吗？我不知道。全世界的富豪我也不认识几个，即使从我面前经过我也以为是素人。
卡塔赫纳的港湾旁，依然是绿油油的草坪和高高的棕榈树，这样的绿化氛围和温暖的天气及灿烂的阳光，让有着20多万人口的卡塔赫纳成为权贵们的度假胜地也不意外。如果我们有充足的时间，我们也想在这里多停留几日，哪怕只是享受地中海的湛蓝和日光浴也是令人愉悦的事情，更何况此地还有千余年的历史呢。
卡塔赫纳市政厅
卡塔赫纳市政厅
哥伦布雕像
古巴甲米地和圣地亚哥英雄纪念碑
我们从海湾又重新走回了城墙，城墙内是千年的古树，跟加迪斯博物馆前的一样。在古树前，我发现了一塑雕像。此人右臂上扬，目光炯炯地注视着地中海，似乎在挥斥方遒。我以为他是我心心念想看到的西方“战略之父”汉尼拔，可走近一看，是给西班牙带来无限荣光的哥伦布。带着遗憾，我悻悻然走去了地中海岸边的市政厅(Palacio Consistorial de Cartagena)。
这个建于20世纪初的市政厅宫殿被认为是最伟大的现代主义建筑之一，拥有三个不同的立面和四个圆顶。灰色花岗岩和白色大理石及黑色圆顶的组合让它看上去色彩并不突兀，反而有一种视觉美。它的前方是一个铺着绿色草坪的广场，广场上矗立着古巴甲米地和圣地亚哥英雄纪念碑(Monumento a los Héroes de Cavite y Santiago de Cuba)。这个纪念碑是为纪念1898年西班牙的海军中队在美西战争中所发挥的作用而建的，此场美国为了控制加勒比海而发动的战争最终结束了西班牙在美洲长达400年的殖民帝国地位。
卡塔赫纳主教座堂
卡塔赫纳主教座堂
卡塔赫纳罗马剧场
卡塔赫纳罗马剧场
跟哥伦布城墙下海湾边的冷冷清清不同，这个广场和广场所面向的海湾热闹异常。我们不喜欢这种氛围，停留一会儿后走进了老城深处。在老城的高处，藏着一个罗马剧场。我们爬了无数楼梯才接近这个剧场，一看，它比马拉加的要宏伟很多，而且可以免费在它的后面俯瞰它。如果说相对保存完好的罗马剧场是幸运的，那离它不远的卡塔赫纳主教堂就很不幸了，这座教堂居然只有一个正立面，其余部分都空空如也。它是我们去过的所有城市主教座堂中最不完整的。为什么自从基督教建立起来这里就是卡塔赫纳主教区大主教所在地的教堂会落到如此悲凉的下场呢？
当基督徒把摩尔人轰走后，教堂的重要性才逐渐恢复，怎奈不久摩尔人又重新夺回了此城，主教区不得不挪到他处。但让教堂遭受灭顶之灾的却是西班牙1936年到1939年之间的内战。内战中，教堂的祭坛、屋顶和小教堂等全部被毁，教堂至此变成了废墟。而接替这个教堂重要位置的，是跟卡塔赫纳同在一个自治区，并且是该自治区首府的穆尔西亚(Murcia)，那里也有历史的篇章。那篇章，就如风铃一样，叮当叮当，悠扬在历史的天空里，绵绵不息。
路线
卡塔赫纳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