畅游法国(15)－城堡的王冠

2022-09-08 12:09

我曾在德国的莱茵之路上见过无数城堡，但这些城堡都不是德国城堡中的王冠。德国城堡中的王冠，是成为迪士尼城堡设计模版的新天鹅堡。它不在莱茵河边，而是在德国南部的河谷中。无独有偶，法国城堡中的王冠香波堡(Château de Chambord)也坐落在河谷中，但它所在的卢瓦尔河谷比新天鹅堡所在的河谷更有名。横穿此河谷而过的法国第一大河卢瓦尔河在法国跟德国境内的莱茵河一样重要，河畔也遍布了众多城堡，而且是200多个。虽然整个卢瓦尔河河谷，包括城堡在内作为一个整体，都被列入了世界文化遗产，但香波堡早在1981年就被单独列入了世界文化遗产。它靠的是什么呢？

香波堡

肯定靠的不仅仅是“颜值”。文艺复兴三杰之一的达芬奇说：“香波堡的设计采用了我的许多建议。” 如果说达芬奇给了香波堡的“秀外”，那法王弗朗索瓦一世则给了它“慧中”。之所以这么说，除了因为达芬奇是他请来的以外，也因为他在卢瓦尔河谷开启了法国的文艺复兴。也是因为这场文艺复兴运动，卢瓦尔河谷才成为了“法语的摇篮”，法国才真正形成了自己独有的艺术审美和文化，并为路易十四执政后，法语和法国文化成为欧洲，乃至世界的顶流奠定了根基。而香波堡正是弗朗索瓦一世所建，此城堡因完美结合了法国传统建筑艺术和古典意大利式风格而成为法国文艺复兴的巅峰之作，至今都被法国人视为国宝。

我要把最好的留在最后。在去拜见“国宝”之前，我在卢瓦尔河谷穿梭，想尽可能多见识几个风格迥异的城堡，丽芙城堡(Château de Rivau)即是一个。我没想到，去丽芙城堡的沿途，都是一望无际的麦田、菜田和葡萄园，还有盛开的薰衣草。这令我永看不厌的乡村美景图让我不由得信服某人说的：“最美的法国在乡村”，也让我不得不相信，法王们愿意到卢瓦尔河谷来避难以及法国的文艺复兴会发生在这里不是没有理由的，这里丰饶的物产给法国文化艺术蓬勃发展提供了充足的养分。

丽芙城堡

丽芙城堡花园

丽芙城堡花园的白孔雀

去丽芙城堡沿途

建于15世纪法国文艺复兴初期的丽芙城堡小巧玲珑，被乡村环抱着，因拥有14个小花园而被法国文化部评为“最美花园”。花园里有几千种花草、蔬菜和植物，其中玫瑰就多达450多种，是“法国香味玫瑰的绿室”。在这“绿室”中，一只我从未见过的白孔雀在气定神闲地踱来踱去。有记载说，圣女贞德在进攻奥尔良之前曾到这里来招兵买马过。

离开这个童话花园的城堡，我们开往另一个外形也跟童话中城堡一样的阿泽勒丽多城堡(Château d'Azay-le-Rideau)。由弗朗索瓦一世时期富有的国王财政官修建的这座用于享乐的城堡位于卢瓦尔的支流－安德尔河(Indre River)中的一个小岛上。它就像楚楚动人的美女，款款把自己的倩影投射在安德尔河的柔波里。靠着财政官强大的经济实力，此城堡不但吸收了意大利的新艺术风格，而且完美体现了法国建筑艺术，反映了法国文艺复兴最初阶段建筑艺术的细腻和精美，是文艺复兴风格的典范之一。

阿泽勒丽多城堡

阿泽勒丽多城堡内

阿泽勒丽多小镇

可是，这位财政官不作不死。在向弗朗索瓦一世招摇其财富后，城堡被法王没收，财政官也逃之夭夭。法国大革命时，一位侯爵买下了城堡和周边，并建造了一座浪漫风格的大园林。这个大园林把我们害惨了，我们绕着园林就是找不到入口，后来问了好几个人，才知道得穿过小城的主街走进去。

跟其它城堡一样，我们仍然过而没入，同样过而没入的还有朗热城堡(Château de Langeais)。虽然朗热城堡外表不太像童话中的城堡，但它的历史却比跟童话中的城堡差不多的丽芙城堡和阿泽勒丽多城堡悠久得多。城堡的南面地区是卢瓦尔河，卢瓦尔河河面在这里异常开阔，形成了自然的天堑，而城堡的北面是朗热河。此河在这里不仅河道很宽，而且河水湍急，冬天还常常发洪水，这样的地理位置特别适合建军事要塞。公元9世纪维京海盗入侵法国时，一座卢瓦尔河谷中最早的石制堡垒在这里被建造，它即是今天朗热城堡的主堡。

朗热城堡

朗热城堡内的塔楼

城堡之后不断被易手，也不断被修建，今天的它由法国最古老的塔楼和路易十一城堡组成，路易十一城堡是兼并了给多代法王带来危险的勃艮第公国的法王路易十一修建的。城堡面向小镇的一面是法国传统的建筑风格，面向庭院的一面是文艺复兴风格，而城堡花园则再现了开满鲜花的中世纪花园风格。城堡外是长约150米的护城河和许多防御用的壕沟，但现在这些壕沟已被填平，变成了小镇的街道。别看这个城堡“貌不惊人”，但它却是布列塔尼的女公爵安妮公主跟她第一个老公，法王查理八世举行隆重婚礼的地方。为了这个婚礼，城堡中的许多房间都挂满了用锦缎织成的装饰画，非常华丽和名贵。

我没被朗热城堡和花园惊艳到，但它所在的朗热小镇却静谧安然，我在这里还看到了莫奈最擅长画的睡莲。

朗热小镇

朗热小镇内的睡莲

朗热小镇教堂

如果说这三个城堡还没有让我失望的话，那图尔城堡(Château de Tours)就是我在卢瓦尔河谷的城堡之旅中最让我失望的了，而它让我失望的原因除了它稀松平常的外表外，最重要的是，它所在的城市图尔(Tours)远远低于我的预期。为什么我对卢瓦尔河畔的图尔有如此高的期望值呢？

因为它是一个比巴黎历史还悠久得多的千余历史古城，常被称为“法兰西庭院”，也被称作“法兰西首都”。这里以奶酪、美酒和最纯正的法国口音闻名于世；这里诞生了名扬海外的19世纪法国著名作家巴尔扎克；这里是法兰克王国加洛林王朝开创者查理·马特击退阿拉伯人入侵之地。查理·马特领导的这场图尔战役是基督教和伊斯兰教争斗的决定性转折点，也是法兰克人扬名欧洲的转折点。此战役后，阿拉伯人停止了对法兰克王国的领土扩张，法兰克人也成了罗马教皇的保护者。

图尔城堡

图尔的卢瓦尔河

图尔的谢尔河

图尔老城

不仅如此，这里还见证了法国的两次文艺复兴。图尔的圣马丁修道院院长帮助查理曼大帝开启了法国的第一次文艺复兴，这次复兴的是拉丁文，而弗朗索瓦一世复兴的是法文。弗朗索瓦一世的先祖，把安茹伯爵领地和普罗旺斯都纳入王室的法王路易十一因长期居住于此而让图尔成了王国的首都。为什么图尔会得到法兰西国王们如此的厚爱？因为它在古罗马时就不简单。

图尔有两条河流从东到西平行穿过市区，一条是法国的第一大河卢瓦尔河，另一条是卢瓦尔河第二大支流谢尔河(Cher River)。在古罗马时这两条水量充沛的河流是水上运输生命线，因此古罗马人从公元一世纪就在这里建城，把此地当作了高卢北部的政治和文化中心，并将之命名为凯撒罗敦(Caesarodunum)，意为“凯撒的丘陵”。从名字的命名即可看出古罗马人对图尔多么重视，它也不负众望，到罗马帝国灭亡时，已拥有四通八达的交通水陆路，并成为罗马高卢境内仅次于里昂的第二大城市。

圣马丁大圣殿

图尔主座教堂

更重要的是，图尔出了两位圣人。在罗马帝国后期，基督教世界的著名圣人，也是图尔的主教圣马丁诞生在这里，传说他曾把自己的袍子赠予化身为乞丐的耶稣。圣人去世后，图尔变作了他的朝圣地。公元6世纪，这里又出了一位基督教圣人，名为圣额我略。此圣人还是一位史学家，曾用通俗拉丁文写出了传世的《法兰克民族史》。到查理曼帝国时，英格兰学者阿尔琴来到图尔担任圣马丁修道院院长。就是他为查理曼帝国的文艺复兴做出了突出贡献，让帝国在文学艺术、宗教典籍和法律哲学等方面突飞猛进地进步，这次文艺复兴被史学家称作“欧洲的第一次觉醒”。阿尔琴还发明了卡洛林小草书体，成为现代罗马字体的前身。

底蕴如此深厚的图尔一定值得我留宿一晚的，图尔的老城和安放圣马丁灵柩的圣马丁大圣殿(Basilique Saint-Martin)以及图尔的地标图尔主座教堂(Cathédrale Saint-Gatien)也一定值得我拜访的，可是我跟先生在41度的高温下把老城都逛遍了，也没看见惊艳我们眼球的建筑，只看见老城的一整条街全是饭馆儿。而卢瓦尔河和谢尔河岸边连个餐厅也没有，饿极了的我们只好吃日本饭充饥。我对图尔失望透了。

香波堡

不过，有着“城堡之冠”称呼的香波堡却没有让我们失望。从图尔去香波堡的沿途，依然是法国最美的乡村景色。我们一边欣赏着无边无际的诱人田园风光，一边谈论着法国的文艺复兴。在接近香波堡这个世界文化遗产时，我们就看到了一个大停车场，这是我们去过的城堡中唯一一个大型停车场，可见它有多热门，但停车费只有6欧元，比同是世界文化遗产的圣米歇尔山便宜很多。

也许很多人来此城堡是因为世界文化遗产之名，但对我来说，更重要的是因为推动法国文艺复兴的国王弗朗索瓦一世。这座花了弗朗索瓦一世和其他法王们166年时间建成的城堡是卢瓦尔河谷所有城堡中最宏伟、也是最大的一个。最初它跟弗朗索瓦一世的故居枫丹白露一样，都是国王狩猎的行宫，现在是欧洲最大的封闭式森林公园，城堡和森林公园加起来相当于北京二环内的城区面积。

香波堡

当我远远望见矗立在广阔草坪中的香波堡时，我有点儿兴奋。虽然城堡的部分角楼被脚手架罩住，但我还是能看出它的挺拔兼秀美身姿。这座城堡是真正的建筑壮举，标示着法兰西王国从中世纪正式进入文艺复兴时期，弗朗索瓦一世也因为此城堡和他发起的法兰西文艺复兴运动而青史留名。

要想走进这座集合了中世纪法兰西要塞的宏伟壮阔和意大利文艺复兴丰富内涵的城堡，得付12.5欧元的门票费以及6.5欧元的中文导览器，此导览器提供3D重建和虚拟技术。我靠着这个如魔镜般的导览器，穿越回了有着卢瓦尔河谷城堡中最神秘之称的香波堡，把它了解个通透。我先生也是看过这个城堡后下了结论：若看城堡，一定要看皇家城堡。

香波堡

香波堡采用了法国前所未见的希腊十字型建筑结构，以城堡主塔为中轴展开，这开创了法国建筑布局的先河，无疑是受到了意大利文艺复兴的影响。不过，在意大利的建筑中，很多建筑因为通风不好而滋长细菌，造成居住在这些建筑里的人们因此而故去，但达芬奇帮助设计此城堡时，解决了这个问题。虽然我不知道达芬奇为香波堡到底出了多少力，但香波堡在建筑上的影响几乎可以与达芬奇的《蒙娜丽莎》在绘画中的影响相提并论。

从外部看，城堡长宽各有100多米，中间是正方形的主堡，两侧是六个圆锥形的巨大角楼。护城河环绕四周，后面是大森林，前面是巨大的草坪和法式皇家园林。园林内鲜花、雕塑和湖水，一样也不缺。城堡周围是相当于整个巴黎市的森林，森林内有大量野生动物，其围墙是整个欧洲最长的围墙。

香波堡狩猎厅

香波堡狩猎厅中的弗朗索瓦一世

香波堡狩猎厅中的戴安娜

我对城堡的探索，从主堡开始。一进入主堡呈希腊十字形状的宽敞大厅，我就觉得进入了明亮宽敞的大理石宫殿之中。宫殿的右侧是彰显着皇家贵气的狩猎厅，厅里的绿色墙壁纸上挂满了镶着金箔的鹿头和鹿角，还有镶着金框的皇家狩猎壁画以及弗朗索瓦一世和成为他儿子情妇的戴安娜猎鹿的雕塑。在弗朗索瓦一世的雕塑中，有着“狩猎之父”称呼的他骑在马背上吹响猎号，而他的侍从正在用长枪刺杀野猪。

十字大厅的正对面，就是传说达芬奇为避免弗朗索瓦一世的王后和他的情人们上下楼梯直接碰面而设计的双螺旋阶梯。这个城堡中标志性的旋梯是当时超越时代的创新，据说达芬奇用了先进的数学计算和工程学原理才实现的。此楼梯围绕着一个共同的镂空轴心交错上升，同时使用两个楼梯的人，可以通过整个楼梯的内芯开口看见对方，但不会当面遇到，堪称建筑史上一绝。

十字大厅

双螺旋阶梯

双螺旋楼梯

希腊十字形内部分割效果让城堡的寓所一模一样。从十字大厅进入有4套，从院子进入还有4套。四个角楼每层都有8套寓所，外加几个附属厢房。寓所内部布置完全相同，都有意大利风格的宽大明亮的窗户。所有廷臣以同样方式居住在城堡内，并拥有独立空间，这种安排深受16世纪的访客喜爱，成为创新建筑的代表。现在，这些寓所有的用于卧房，有的用于会客厅，还有的用于名人厅。名人厅的主壁画是路易十四1700年在凡尔赛宫向法国廷臣和下跪的西班牙使臣介绍孙子安茹公爵菲利普，他也是后来的西班牙国王。无论寓所的用途是什么，寓所的设计都把精致和高雅融于一身。在一些寓所里，摆放着来自中国的瓷瓶。我先生一看见这些宝贝，立刻眼放金光，说什么也挪不开脚步。

中国瓷瓶

而让我感兴趣的是，这些寓所中居然有一间是给弗朗索瓦一世的死对头查理五世准备的。这两个欧洲霸主都想迎娶布列塔尼的女公爵，但弗朗索瓦一世捷足先登，从而把布列塔尼并入了法兰西。女公爵病逝后，两个“死对头”立刻为了布列塔尼的归属问题大打出手，弗朗索瓦一世还在战役中被查理五世活捉。可他在被活捉后认识了查理五世的姐姐并迎娶其做了法国王后。这样两个仇人就变成了亲家，在香波堡给查理五世预留一个房间也情有可原了。

在二层，气势磅礴的巨大低拱式穹顶随处可见，拱穹上装饰着没有两个是完全一样的字母F和蝾螈，它们是弗朗索瓦一世的象征标志。这些蝾螈头带皇冠，明目张胆地挑战封建等级秩序。在中世纪的欧洲，皇帝必须由教皇加冕才能得到承认，而与查理五世竞争罗马人民皇帝失利的弗朗索瓦一世仅为法兰西国王，但他却让代表他的蝾螈个个头戴皇冠，而且在城堡的最高位置也雕刻着皇冠的形状，公开向教皇叫板，可教皇能把他怎么样呢？只能忍气吞声。赢得了英法百年战争胜利的法兰西已开启新的黄金时代，在战役中把米兰纳入“怀”中后的弗朗索瓦一世根本不把教皇看在眼里，他强迫教皇赋予他任命法国主教的生杀大权，神权在这时已经渐衰了。

香波堡厨房

香波堡莫里哀剧场

香波堡内的博物馆

香波堡内的国王卧室

香波堡内的王后卧室

由弗朗索瓦一世开始修建，一直到路易十四才完工的香波堡中有很多法王们的印记。保存完好的中世纪家具、悬挂在金色支架上的华丽吊灯、糖果色的墙壁纸、珍品无数的香波伯爵博物馆，以及路易十四长时间停留这里时为法国喜剧作家莫里哀建造的木质小剧场，还有精心设计的出水口怪兽和高塔上装饰的意大利最流行的雕刻与几何图案等，都凝聚着不同时期法王的心血。我站在主堡顶部的天台上，看着又宏伟又典雅的城堡，俯瞰着又壮观又美丽的花园，不禁感慨这个皇权和艺术完美结合的香波堡不愧是卢瓦尔河谷城堡之王，无愧是法王皇冠上最灿烂的明珠。

我在这里吹着热风，想起那句“我问青山何日老，青山问我何时闲”，也想起英国作家蕾秋·乔伊斯在她的处女作《一个人的朝圣》说的：“我们都有过去，都有遗憾，希望有些事情当时做了或者没做”。我庆幸自己还没有老去的时候，有勇气去踏遍千山万水，还庆幸自己即使有一天远离了人间的喧嚣，灵魂之花也不会枯萎。

路线

去香波堡沿途

图尔的日本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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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文学城-lily08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