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中国行(15)：秦时明月照秦陵
如果希腊的雅典，是一座让欧洲人高山仰止的城市，那西安则应该是一座让中国人高山仰止的城市。从把中国带入礼仪之邦并成为儒教之源的西周，到第一个建立中国版图并定下中央集权制基调的大秦，再到用儒家思想确定了中国千百年信仰的大汉，再到带领中国走入封建社会的巅峰并对中国官僚制度影响深远的盛唐，这些在西安“出生”的王朝无论从政治、经济，还是信仰上，都主导着中华民族的魂，让生活在华夏大地上的中国人数个世纪以来都对它们念念不忘，心生向往。而秦始皇，这个第一个建立中国大一统王朝的皇帝，更是让“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的君主们以他为样板，前仆后继，折戟沉沙，实现自己心中的帝国梦。
西安兵马俑
西安兵马俑
那么，跟位于古希腊文明边陲的小国古罗马一样，因西周时祖先为王室养马有功而受封中原文明边缘地带的秦国，为什么在风云变幻的春秋战国时代会异军突起，横扫六合，建立了中国第一个统一王朝呢？
《百家讲坛》中一个教授的观点大概是，秦国自受封那天起到大秦帝国的建立，近650年的时间里，30多个国君都不是昏君，而且隔三差五就出现雄才大略的明君。这些明君出台的明智政策，外加中原六国时常貌合神离，不能拧成一股绳对付秦国，所以最终促成了秦国的霸业和帝业。他还根据秦国国君寿命的长短总结出了人若成功的“四行”，即“自己得行，得有人认为你行，认为你行的人得行，最后是身体得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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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赞同这位教授的说法。美国著名逻辑学教授麦克伦尼在他《简单的逻辑学》中说，“万物终有其根源”。秦国的崛起可以说是上天的恩赐，也可以说是秦国历代国君的自强不息。当为秦国赢得封地的秦非子死后，他的继任者，为秦国夺得西周第二大头衔－大夫称号的秦仲在位的23内，都在与他，甚至整个秦国史的梦靥－西戎做艰苦卓绝的斗争，最后命丧西戎之手。不过，他的儿子－秦庄公，在走马上任的第一年就为他老爹报了血海深仇，一战击败西戎。可他终究摆脱不了宿命，在继位的第43年被西戎所杀。之后，春秋初期杰出的君主－秦襄公走上了秦国的政治舞台。
虽然秦襄公只在位短短12年，但他却用通婚的政策安抚西戎，还迁都到离西周首都相对近的地方，并在西戎灭了西周后，因护送周平王东迁有功而被赐予更多土地，成为正式的诸侯国，秦国辉煌的篇章从这时起开始翻开第一页。可是有喜就有忧。秦国受封的土地不是万亩良田，而是布满了戎狄，周天子无法真正掌控的偏僻地带。心有强国梦的秦襄公一生都在为自己的地盘而战，最后死在讨伐西戎的路上。
西安
秦国的历史很有趣，总是上演着子报父仇的故事。秦襄公的儿子秦文公继位后，终于打败了西戎，为父雪了恨不说，而且让秦国真正拥有了受封的土地，可以静下心来营建城池，教化百姓，并设立了记事史官和诛灭三族的刑法。这种刑法，让秦国在靠法家治国的百米赛道上跑出了第一步。至此，秦国辉煌篇章的第二页在统治了秦国长达49年的秦文公归西后终了。
秦国辉煌篇章的第三页由一些在位时间不长，却都在为秦国开疆扩土的国君们写就。这些国君们东征西伐，在各种战役中节节胜利，将自己版图推进到富饶的关中平原东端。秦国经近百年的艰辛创业，在这一刻崛起了。待到开写秦国辉煌篇章第四页的秦宣公上台时，秦国已不再韬光养晦，开始与强大的晋国开战。凭借长期对西戎战争积累出的虎狼之师，秦军以少胜多，大败晋军。这次战役的胜利，不仅标志着被中原诸国认为的蛮夷之族敢于挑战东方的文明诸国，而且让秦国的“腰”又粗了一圈。
西安兵马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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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统治秦国仅11年的睿智国君做的另外一个英明决定是没把王位让给自己的七个儿子之一，而是让给了自己的弟弟，而这个只做了三年国君就撒手人寰的秦成公临死前也做了一个英明决定，那就是把王位传给其弟秦穆公，这可是秦国另一个雄才大略的国君。他的上位，掀起了秦国辉煌篇章的第一个高潮。
秦国的历史像是上苍注定一样，总是先来几个短命统治的，但并不昏庸的国君，然后来一个文治武功兼备，又统治时间长久的国君。秦文公是一个，大名鼎鼎的秦穆公又是一个。在位38年，留下成语“秦晋之好”和“短兵相接”的秦穆公一心想掌控中原，成就霸业，可他总是被强劲的晋国扼住其东进之路。在欲而不得之后，他转变策略，往西打，开辟国土千余里，称霸西戎。马背上强悍的他脑子也不差。为了使国家强盛，他四处搜求人才，重用国外来的客卿，我们熟知的“五羖大夫”百里奚和相马专家伯乐都被他招至麾下。在这些贤臣的辅佐下，雄才大略的秦穆公带领秦国雄赳赳气昂昂走入“春秋五霸”之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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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穆公离世后，秦国又陷入了被短命国君和长命国君交替统治的怪圈。虽然在200多年的历史中，秦国再也没有出现像秦穆公这样将才和帅才皆备的国君，以至于秦国像困兽一样，向东不能出崤函，向南不能及巴蜀，但秦国的国君都能固守住城池，蓄势待发。当秦国踉踉跄跄走完春秋之路和战国一大半之路后，继秦穆公后另一个为秦国辉煌篇章挥墨并掀起新一轮高潮的秦孝公横空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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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如雷贯耳的秦孝公，在他执政23年的时间里，重用商鞅，变法图强，对内开阡陌，奖励耕战，打造虎狼之师、迁都咸阳、修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函谷关、建立县制行政、加强中央集权；对外用和亲政策安抚与之接壤的楚国，再与韩国订约，然后联合齐赵攻打与之相邻的魏国，把边境拓至洛水以东。此时的秦国，终于破茧成蝶，成为战国后期最强大的国家，周王室不得不承认其霸主地位。
商鞅成就了秦国，却有了功高盖主的嫌疑。当秦惠文王上位，商鞅也就化作了土。而秦国的舞台上继商鞅之后，又有一位众所周知的谋士在舞蹈，他就是连横破合纵的张仪。他利用三寸不烂之舌，多次让秦国在复杂的邦交斗争中转危为安。在张仪“远交近攻”的政策下，秦国北扫最强大的少数民族政权义渠，西灭蜀败楚，东出函谷关，把邻居魏国黄河以西的地盘全部吞并，为秦国的统一篇章奋笔疾书。
西安兵马俑
待秦国大一统前最后一个雄才大略的国君秦昭襄王执掌乾坤后，继续执行祖上南征北战的策略，终于在旷日持久的长平之战后，把靠“胡服骑射”起家的赵国挑下了马，这是秦国统一进程中的最后一块硬骨头。在军事方面建立卓越功勋的秦昭襄王，重用贤臣，为秦国的最后统一掀起了高潮中的高潮，正如中国历史学家翦伯赞说的，昭王末年，“秦对六国的斗争已取得决定性的胜利”。
秦朝的国君们从寸土必争的东周，到执掌乾坤的秦始皇上台的600多年间，前仆后继吸引并重用外邦人才，谱写了一页又一页君臣合璧的华彩篇章，为运气超好的秦始皇开启秦帝国扫清了一切障碍。待到秦始皇走上历史舞台时，他只用短短9年时间就把被他的祖先们打得即将灯枯油尽的六国一一灭绝，建立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统一的、多民族的、中央集权制的国家。这个39岁就完成中国统一大业的皇帝，留给后人的不仅仅是北驱匈奴和南征百越的军事成就，不仅仅是统一了货币和度量衡及设立了车同轨，书同文的标准，也不仅仅是改行郡县制，又修长城又建直道，我觉得最重要的是，他为后世有理想、有抱负的君王们设定了一个建功立业的标杆，那就是纵横驰骋，统一中国，并在统一中国后，沿用他创立的中央集权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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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开天辟地，被明代思想家李贽誉为“千古一帝”的秦始皇，人生并非一路鲜花和掌声。从出生到13岁继承王位，他一直在赵国当质子，这憋屈的童年生活不可能不让他的性格中带有自卑的元素。而从13岁继承王位到22岁亲政，青年时代经历母亲与人私通并育有两子的国君生涯也让他不得不隐忍，这些性格上的因子都让他在把六国的一切囊入怀中后总爆发。所谓自卑之人得志后最易骄狂，秦始皇也不例外。虽然李白描述的秦始皇“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明断自天启，大略驾群才”并没有错，但他的骄狂也世人皆知。为了死后能统治阴间，他给自己修建了中国规模最大、结构最奇特、内涵最丰富，被列为“世界第八大奇迹”的陵寝。
我曾随着岁月的变迁，3次踏入此皇陵。看到参观皇陵的人一次比一次多，规模一次比一次大。第一次看见那些规模宏大、栩栩如生的8000件陶俑、百乘战车和数万件实物兵器就被震惊到，秦始皇的确把他一统阴阳两界的梦想凝聚在这个气势宏伟，堪称世界之最的陵寝里。一号坑的“右军”，约6千件和真人真马比例一样大小的陶俑和陶马神态各异，装束和发式也千差万别，甚至手掌上的纹路也各具千秋，而且全部是彩绘；二号坑的“左军”，除了有1千多件陶俑和陶马外，还有近百辆战车，组成了由步兵、骑兵和战车混合的军阵；三号坑虽然在气势上无法和一号和二号坑相媲美，却是统帅地下大军的指挥部。
西安兵马俑
我对秦始皇在阴间是否会战无不胜并不感兴趣，让我感兴趣的是，为什么秦朝时就能造出平均180公斤左右的陶俑和超过300公斤的陶马？为什么那些文官俑、百戏俑、真彩秦俑和陶马的建造工艺如此出类拔萃，艺术手法如此细腻精美？为什么两千多年前中国就有西方学者眼中的模件化和规模化生产？那个时候的文明到底先进到了何种程度，以至于让今天的我们在看见兵马俑的那一瞬心里就会被震动，也让兵马俑成为中国古代辉煌文明的一张金字名片呢？
也许很多人不知道，制作出一个兵马俑要分七步，即足踏板、双足、外衣下的双腿、躯干、双臂、双手和头部。这七个零部件有的是通用的，这就需要标准化生产。再比如，兵马俑的弩弓，也需要标准化生产。大量的兵马俑需要专业化分工协作，这是不是世界上最早的“流水线”生产呢？如果是，那是什么样的社会氛围催生出了如此先进的工艺呢？是历史的传承、时代的精神和法律的保障。
西安兵马俑
中国商周时即有当时最先进的工艺官营作坊，从这里诞生了模件化生产的思维，这种思维一直延续到景德镇大规模的瓷器生产。在春秋战国时期，虽然列国之间互相征伐，但空气中飘着自由的风，人们思维活跃，科技创新频出。到秦朝时，严格的法律确保产品制造不会弄虚作假。这个时期出台了中国最早的手工业法规，从法律层面上规定评比和奖罚。
如此好开端的产品制造却无法延续到今天，这不能不让我们扼腕惋惜。今天的中国制造，如果不是出口，在多少领域可以保证是真品呢？没有法律的依托，没有信仰的跟随，很多中国人都会在造假和逐利的道路上像丧家犬一样狂奔。秦时高悬的明月能够照亮秦始皇陵，却无法照亮今天的中华大地。“我的琴声呜咽，我的泪水全无”，我把远方的远归还远方。